之前发现的残骸太过于零散,大体的框架还没有找到,想来应该就在这附近。
江砚的眼眶泛红,应该也是哭过的,他神色渲染着悲伤,后背微微弯曲,没有平日里的威严,是痛失战友的伤痛,仿佛整个人脆弱又不得不强撑着。
这是沈舒禾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像是玻璃框里精致的瓷瓶,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与疲惫。
他应该好长时间都没好好休息了,沈舒禾迅速的扫了一眼,他身上没有伤口,大概是没受伤。
“确实,丁义昌同志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姜彦派人过来,就在附近大范围搜寻,定位集中在这块海域。”
姜彦动作很迅速,立马联系了指挥室,大部分人往这个方向调了过来。
江砚看向林琼兰,眼神有些歉意,“很快就会有专业的人过来,现在时间已经晚了,海上基本看不清楚,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还是建议群众们尽快撤离。”
这也就意味着,林琼兰在内的渔船,需要先行停靠到岸。
林琼兰紧紧拉着沈舒禾的手,“不行的,我要在这里等着,找到了义昌,我得尽快见到他。”
她声音哽咽,今天的事情太多了,她一个人承受不住。
沈舒禾看向江砚,其实可以让林琼兰跟着部队的船一起等,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总是可以给她一个念想的。
王国庆不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一般来说,人掉到了海里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尸体,可能也很难打捞上来,这种情况就会使用铆钩来保证能让家人见到尸体。
可是一旦用了铆钩,一个钩子一个洞,家属心理未必承受的住。
“嫂子,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目前海上的情况复杂,首长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而且一会儿会有增援部队过来,到时候我们会进行集中打捞,您在这边,不太方便。”
他说着,又继续道:“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一旦有了任何消息,我们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您,不会让您错过的。”
他们唯一能够相信的也就只有解放军了。
林琼兰眼泪掉下来,她想要拒绝,可是这是别人的工作,她不能添麻烦。
沈舒禾两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林姐,咱们去岸上等也是一样的,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准咱们还会拖延他们的进度。”
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觉得沈舒禾说的确实有道理,林琼兰不得已点头,她站在船板上,等确定了她的意思,魏叔才开船。
林琼兰看着部队的船,回头张望着,满脸泪水,她一只手摸在自己的肚子上,嘶哑着嗓子道:“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这是一辈子的遗憾啊。”
沈舒禾给她披了一件外套,满眼心疼。
她忽然想到了酥酥,女儿才只有四岁,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眼睛里流露出过对父爱的渴望。
她是不是也很想见到爸爸?是不是,对于父亲也想多一些了解?
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沈舒禾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过于倔强?
其实每个人都没有完全的对错,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次生死,所以就想要带着孩子过自以为对的日子。
可是,她知道了当初和江砚之间是存在误会的,也一意孤行的觉得,江砚会打破她们平静的生活。
她从没想过,江砚或许会带给她们不一样的生活。
沈舒禾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和江砚之间的恩怨何曾不能放一放,孩子渴望父亲,本身也是没错的。
这一晚上,注定不是很太平。
沈舒禾思绪纷飞,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平复,林琼兰已经哭的没了力气,直勾勾的看着海面。
就是渔民也不愿意离去,因为林琼兰在,大家都找来了家里的照明工具,有人劝慰她一定为了孩子坚强一些。
沈舒禾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完全暗下来的天空,黑夜满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来黎明。
海上,风浪已经很大了,部队的船胜在升级过后能够分散海浪的冲击力,连续几个小时,战损的战斗机的零件和部位陆陆续续的被打捞了上来。
江砚亲自下了海,捕捞网一次次的打捞,他锁定了基本位置,在距离水草还要下面的海域里发现了丁义昌的遗体。
他身负重伤,头上的头盔破了一办,口鼻里有很多泥沙,好在躯体完整,只是被海水浸泡了太久,遗体已经有些发白了。
江砚把绳子绑在了他身上,用力的拽着他身上的绳子,又把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在海水的浮力下,才终于把人带了上来。
“首长!”
看见江砚出来,王国庆立马扔了一个救生圈下来。
江砚漂浮在水里,有些艰难的抓住了救生圈。
看到被海水泡的有些肿胀的丁义昌,大家都沉默下来。
烈士归家,本应寂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摘下了帽子,海面上的风不止,不知道是谁没忍住,最先哭出声来,船上,是大家低低啜泣的声音。
江砚一言不发,李奕整理好了丁义昌的遗容,王国庆和姜彦找来了担架和国旗。
丁义昌的表情很安详,看不出来什么痛苦,他大概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关于生死,本身就是充满遗憾的,姜彦泣不成声。
眼下已经到了深夜,海上没有多少人,安静的海浪伴随着风声呼啸,每个人心里都惊涛骇浪。
江砚小心的将国旗覆盖在丁义昌的遗体上,姜彦站的笔直,如同海里的灯塔。
他高声喊,“敬礼!”
所有人齐刷刷的举起手,只为了告别战友最后一程。
丁义昌的遗体运回岸上,江砚沉重的向上级汇报,确认了他的死讯。
消息很快传回基地,彼时林琼兰已经没有了工作的心思,但是为了避免她一个人独处想不开,李教授和傅教授在隔壁的工作室留出了一间房让她先休息。
知道丁义昌的遗体找到,她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她一直抱有希望,在这一刻,彻底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