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对的,便是瑞王所捐那些金子银子,被裴璟瞮这样一打岔,粗粗算来,好像也没觉得有多少,毕竟各家官员捐献得可都是珍宝,还有真心呢。
瑞王吃了个大闷亏,还要高喊“皇兄英明”,赞叹一句盛晏昭治国有方,底下臣民皆跟着忧国忧民,气得肚子都沤大了两圈。
朝堂之上的争吵也通过探子宣扬得满盛京皆知。
“娘子,”鸢尾吃着刚从秋饷斋买回来的蜜饯子,绘声绘色讲着大街小巷传遍了的最新八卦,“听说瑞王因为内疚,也向皇上交了一万两黄金呢。”
“那车排了老长,一不小心箱子被跌开,里面的金子差点将人眼睛都给闪瞎了。”
鸢尾气得不行,“但据说就是这样,瑞王的财物还是只损失了一小部分,不愧是王爷,只是……只是……”
岁妤拿起手上的话本子敲她,“只是什么?做什么如此磨蹭。”
鸢尾摸了摸脑袋,“只是瑞王同这件事情有何干系?还因为内疚捐出那么多金银,奴婢听说……”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凑到岁妤耳边,“那些被挡在盛京之外的流民,被活生生饿死许多,临死前还有凄厉的喊叫说是瑞王不仁,莫不是当真为瑞王派人拦的?”
想来也只有他,才能指挥动那样多的人隐瞒实情整整三个月,还不受什么责罚。
岁妤将话本子卷起来又敲她脑袋,“这话你也能说?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
私下编排皇亲贵胄,当真是怕自个儿脑袋在项颈之上太过牢固。
鸢尾嘿嘿一笑,试图含糊过去,“那不是只我同娘子在嘛,若是有旁人在,我指定不说这些。”
“不能说什么?”正说话间,一道玉沁暖阳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岁妤转头去看,便被牵住手抱在了怀里。
鸢尾知趣又熟练地退出房内。
话是这样问,男人却好似并不曾想要得到回答。
谢晟之把自己埋进岁妤肩颈之内,只觉一身疲惫全都散去,耳廓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牵动,绷出一小条青线。
低沉的声线在岁妤耳边轻轻搔刮,缓慢又旖旎地摩挲过每一寸耳肉,直到如愿见着雪堆骤起艳色,方才罢休。
“杳杳怎么又害羞了?昨晚不是还……唔……”
话没说完被岁妤微微侧身堵住,小手盖在他脸上,还气急败坏地拍了拍,“不许说。”
眼神却不自主地往他肩上落,昨晚男人太过于孟浪,讨要地又那么急,她没忍住,便……咬了他一口。
好像还不止一口。
只记得隐隐约约闻到了浅浅的血腥味道。
谢晟之笑出声,在外人面前罕见的爽朗此刻于岁妤面前却表露无疑,丝毫不显吝啬。
“好,我不说,免得我们杳杳又害羞。”
“我没有。”
“好,是我害羞了。”谢晟之揽错的熟稔程度也不遑多让。
指尖摩挲着岁妤腰间的软肉,似玉般柔润又泛着微微的凉意,手感极好,谢晟之的心思却仍然有些沉重与不舍。
“我要去趟黄州。”
岁妤去掰他的手顿住,侧头去看他,“是瑞王的那件事吗?”
谢晟之目光透澈,双目含着欣赏看向岁妤,他知道,他的杳杳总是这样聪明的。
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她。
“嗯,这件事情在可控范围内,我走一趟算是个过场,要将这戏台子搭起来才好,正巧瑞王给我们送上奏乐的茬口。”
也能借着这口子,撬开那层封死的污糟盖子。
“有些涉及朝堂之事,我无法说得过更详细,但总之是没有危险的。”
谢晟之不想岁妤担心,高挺的鼻子在她小巧鼻尖上蹭一蹭,不住地亲吻着她的唇瓣。
后又觉着隔靴搔痒,心间的火越烧越旺,深深吻了下去。
岁妤手臂攀在他肩上,愈渐无力。
一室旖旎……
正阳门,城楼之上。
岁妤的衣袍被猎猎卷风带着往后飘摇,望向城门下逐渐远行的队伍。
看着谢晟之挥手叫她赶紧回去,还有……
崔辞安双目亮如灿阳朝她看过来的欣喜神情。
那眼神配上他俊美到妖异的容颜,眼尾一挑,甚至连身上的阴郁和暴戾冲散,只余下几分邪魅。
岁妤目光落回他手上那黑色的手衣,眉间一跳,脑中思绪便不自主倒回前些日子他是怎样勾着她的下颌,诉说那些“年少往事”。
她原先不曾记得,却又在梦中重新想起的过往。
“我们回去吧。”
一回到府中,鸢尾刚出门去帮她取书房的笔墨,从侧边的窗口便飞身进来一人。
木窗磕在窗棂上,声音沉闷,半点不像使它发出这般声响的来人。
裴璟瞮可不无趣,身上叮铃咣啷挂了许多的挂饰小玩意儿,见岁妤看过来了,献宝似的拿出来在岁妤面前显摆。
“我知杳杳捐了许多东西出去,这不,特意来为你的私库补上,晚上的时候池墨会来送的。”
岁妤扶额,“你莫不是又给我备了好几车?”
按照以往他的性子,绝对不少于五车,金银岁妤不缺,那些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倒是能得个趣儿,不感兴趣了再换就成。
要不就像今日一般,就着合适的时机捐赠出去,还能得个好名声。
“若是送少些你便没这么多新鲜玩意可看了。”
裴璟瞮半点不见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牛饮而尽,还要欲盖弥彰看一眼岁妤,见她没说什么,更没表露出什么不满的心思,又给自己接连倒了三杯灌下去。
“你总是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还会掬着你不许喝茶不成?”
岁妤将久未曾碰过的绣线捡起来,一针一线神色认真地绣着白虎,绣绷固定的锦帕上,虎头已经快要绣完了。
裴璟瞮凑过来,手撑着下颌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岁妤绣东西。
好不容易谢晟之那个碍眼的走了,哪怕只是这样陪着杳杳安静坐着,裴璟瞮都觉得舒心。
早知如此,便该将习武的劲儿分些在读书上,也不至于次次动脑子的事儿都被谢晟之占去上风。
原先想使的绊子都被谢晟之那厮想法子挡了回来,还叫杳杳吃了个那么大的亏……
裴璟瞮只要一想到那日的景象,心中就恨得滴血来着。
阴差阳错竟叫崔辞安那毒蛇得了逞,气得裴璟瞮接连买通数十名大夫给他下毒。
也怪崔辞安命大,次次都能死里逃生不说,那些毒药好像就变成了他的补品似的,下的越多,他恢复的速度还越快。
这等奇形怪状的人,杳杳还是离他远点吧。
裴璟瞮轻声咳了咳,往前再凑近一点,装模作样拿起放在一边闲置的锦帕,“杳杳这是为我绣的吗?”
岁妤睨他一眼,明明一个字也没说,裴璟瞮却觉得他猜对了,“是给我的对不对?谢谢杳杳,我还想在后面绣上我俩的字,就这儿……”
“额……”,裴璟瞮手往回缩了缩,有些惊恐,撤回来没被遮挡的锦帕一角,赫然被拉出两条长长的细丝来,“我不是故意的。”
若是仔细瞧,那其中一端还缠在裴璟瞮老茧上呢。
手忙脚乱想将那丝线扯断来着,就被岁妤阻止,“你若是还想要这锦帕,最好别动。”
要真任由他这样扯断,这帕子才真是救不回来了。
岁妤不心疼他,但是心疼这被自己绣了许久的白虎。
反正是他自己用,勾坏一点儿,应当也没什么。
裴璟瞮甜甜一笑,十分乖觉地伸着手任由岁妤动作,半披的发丝垂落下来,衬得本就俊朗的五官更显出少年气来。
因着含笑,那双杏仁眼眼尾往下弯折,无辜又热烈,携着蓬勃的朝气在岁妤身旁打转。
像是幽深的清泉落入一斛日光,原本清凉的泉水被蒸出活气与丝丝暖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