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马车在竹林掉头之后,回到了那个胡同口,李信将自己的妹妹接出,并且倔强的不想诊疗自己的胳膊。
“倘若你有什么事了,你的妹妹我是不会照看的。”嬴政将手握拳,微微托着脑袋,闭目养神。
在袖口内,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支簪子。
李信抿唇,没再固执的坚持。
回来的路上,嬴政一人坐在轿子中间,李信搂着他妹妹,坐在侧边。
少女的心思总是很好猜,忍不住的一直偷看一个人,耳根会突的泛红,睫毛半垂,又爱又怜。
“天子,都城到了。”
马车进入秦国城门,赵宦官在轿子的窗户旁,微微轻声。
“哥哥。”李眠轻声唤着揽着自己的人,纤细的小手因为害怕不自觉的攥紧了李信的衣角。
“赵宦官,我母亲呢?”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眠听到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的少年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清冷,就好像敲在自己的心门上,响亮。
“回天子,秦庄襄王已经派吕大人去找了。”轿子外的声音传来,虽然看不见人,仿佛也能看到回话的人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先回偏所吧。”
嬴政并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宫,身份地位有没有改变,所以他不可能冒然带着两个人回去,他不能赌。
马车偏离原来的方向,朝着都城内的西边去,那是整个秦国最荒凉的地方。
偏所是嬴政从记事起就一直住的地方,他刚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两个房间,一大一小。
院子杂草丛生,他也没有任何抱怨,自己一根一根的连地拔起,又清理了荒废已久茅厕,看着稍微像点样子的住所,他笑了。
后来没过几年,自己又被当成质子送到赵国,再次回来,没有意料之中的荒凉。
嬴政只是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赵宦官,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李公子,还请您二位先在这歇息一会儿。”
“谢过天子。”李信松开妹妹的肩,双膝跪地,俯首叩谢。
李眠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子,也要跪,嬴政半阖眸,摆了摆手,开口“注意身体。”
马车已经驶离,但那句话一直萦绕在李眠的心头,久久散不去。
很多时候,爱情都是从误会开始的。
“天子,李家小妹,该如何是好?”赵宦官依旧在马车一旁,幽幽地开口。
沉默半晌,马车驶进宫大门,才得到一声回应。
“先放着吧。”
嬴稷早早地派人站在大殿门口等待,待看到一辆檀红马车停下,从马车内下来下来一位身穿墨黑色的少年,在阳光之下照的有些冉冉生辉,侍从连忙转身朝殿内走,边走边喊“恭迎天子回殿!天子回来啦!”
赵宦官紧紧跟在嬴政左侧身后,半弓着腰,不敢抬头,嬴政走两步,他才走一步。
“孙儿!我的孙儿!”
嬴稷从殿内快步走出,走到门口确认来人之后,情绪明显更加激动。鬓白的两角仍不能消减他的威严。
“爷爷。”嬴政连忙伸出手,接过嬴稷有些苍老干裂的手,紧紧的握着。
眼底不见任何波澜,好像只是在做戏,眼前的人也并不是自己的亲爷爷般那样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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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之上,由秦异人做东,嬴稷和嬴政坐在一起,共用一个长桌,偌大的宫殿之内,灯火通明,金黄灿烂,宾客来人皆坐在大殿两旁,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空出了一个长长的走廊。
“众卿,我儿今日回宫,特设大宴,喜迎归来!”
宝座上,秦异人率先举起酒杯,比他低一阶的嬴稷和嬴政紧接着举杯,一同朝着下方坐在两侧的人举杯。
“恭迎天子归来!”两侧来宾,皆正襟危坐,高举酒杯,异口同声的喝道。
当时的“天子”并不像后来朝代所指的“天子”一样,只有当朝圣上可以,对他们而言,“天子”更像是一种信仰和希望,指引着他们的国家走得更好。
宴会正举行的尽兴,吕不韦突然悄声走到秦异人身旁,说了几句悄悄话。
秦异人立刻大叫“好好好”,俨然一副当代醉汉的模样。
随着一声令下,是身穿遮纱裙的赵姬,她头戴面纱,隐约之下能看到下半张脸的盈盈笑意,身形轻盈,舞姿曼妙,一步一婀娜。
“哼,一到赵国就杳无音信的女人,现在倒是上赶着显舞。”嬴稷瞥见来人,很是不满,一点也不避讳嬴政,就这么冷冰冰的嘲讽。
“爷爷,尝尝这个。”嬴政依旧没有任何脾气,而是夹了一口肉,放到了嬴稷胸前用青铜做的小花盘子里。
嬴稷看了看坐在自己的身旁的孙子,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阴冷,不过如果是自己孙儿的话,这种气质是最适合带领秦国走向胜利的。
一舞结束,秦异人看着跪在大殿,却不敢抬头的女人,朝着嬴政说“你可知,这位是谁?”
“回父亲,孩儿知道。”嬴政起身,做了一个揖之后毕恭毕敬的回答。
说完,不顾众人的眼光,自顾自的走下台阶,来到赵姬身旁,微微屈身,伸出一只手,语气依旧是那样淡,没有任何情绪的开口“母亲,快起身吧。”
等到赵姬抬头,嬴政微微一愣,那充满狐媚的眼神里逐渐湿润,显得整个眼睛更加含情脉脉,语气略微哽咽“你别怪母亲……”
边说边搭上嬴政的手,另一只手用袖口微微拭去自己眼角的泪。
嬴政抿着唇,没有说话,但他刚刚一闪而过隐藏起来的情绪告诉他,假如阿房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以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
当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开始想一个女人的时候,思念就开始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