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子，天后问好。小女是城北樊家，樊且独女，叫樊芷若，今年芳龄二十。”
我抬起头，撞进那双正凝视我的眼眸，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要将我吸入淹没。
明明我和他之间隔着九个人，还有两个石阶，但这一瞬间的对视，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安静到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樊且？樊大臣的女儿不是走失好多年了吗？”
开口问我的是坐在嬴政身边的赵姬，一旁的侍从端着一个果盘，里面放着一些剥好皮的小甜橘，她慢悠悠的捻起一瓣放进嘴里，听到我的介绍，又多看了我两眼。
“回天后，感激家父家母没有放弃寻找小女，小女在外漂泊十七年，一个月前，被接回了樊家。”
我脑海里都是昨夜里樊家老爷子和樊夫人给我对好的口供。
就是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用余光看见嬴政的那双眸子，里面充满了愠怒和不可置信。
毕竟我前几天刚被抓回宫，昨天早上刚见过他。
不过我是不是该感谢他，除了他和李信之外，宫内任何一个见过我真容的人都被杀了。
所以现在整个殿内，只有三个人心知肚明，我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樊且真是爱女心切，这么多年都没放弃，你这女娃娃，长得也争气，身上也没沾染任何不好的气质。”
赵姬又捻起一瓣，对着我说话，二十个人里，这是她开口夸奖的第一个人。
我能明显感觉到其余人有些敌视的眼光，但还是硬着头皮向赵姬道谢。
只不过就是当嬴政的贴身侍女，又不是老婆，至于这样吗？我在心里嘀咕。
“儿子，可有中意的？”
赵姬又回头看向一旁的嬴政。
“母后，没有。”嬴政的视线从我身上收回，坦诚的摇了摇头。
“天子，还是选一个吧，到时候也好给那些大臣交代，免得一直上谏。”
这时，一直站在嬴政身后那个地位不凡的人开了口。
“吕宰相，都直接回绝了吧。有什么意见，让他们明早在朝中说。”
原来他就是吕不韦啊，这下两人都凑齐了。
不过听到嬴政说这句话，我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他没有选择任何人，因为什么难过，我也不清楚。
“好。”吕不韦轻声应下，这场秀也就这么结束了。
比想象中要快。
“小姐，咱要不坐樊家的轿子回家吧？”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后，碧翠恢复了早上的那股朝气，俏皮的同我说话。
自从介绍结束，碧翠就看着我有些心不在焉，她以为我是想家了。
“家里的轿子？他能来接咱们吗？”
他们怎么能知道啥时候结束呢。
“当然啊，一看小姐刚刚就走神了。天子都发话了，全部回绝，现在啊，恐怕回绝的消息已经传到老爷夫人那了。”
“那好，咱就等会吧。”
我说这句话，也是有私心的。总觉得等一会儿，就可以再见到他。
“小姐，咱在这坐会吧。”
走到一处偏亭之后，因为比较隐蔽没有什么人来往，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宫内闲逛也不好，碧翠就提议。
“好。”
亭前的枫树摇摇曳曳，泛着红的枫叶像人的思念，不知来由却也不消停。
亭后又是一片小竹林，太阳透过七横八竖的竹林，光照也被分散到哪里都是，竹叶上，竹节上。
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有些久了的枫叶想要脱离树枝的束缚，就那么任意风肆虐自己，没一会儿，有一片叶子掉到了我的脚下。
时间过得好慢啊，想快点逃离这里。
“碧翠，你去宫门外看看家里的轿子来了吗？”
我坐在亭内石凳上，边弯腰边给站在一旁的碧翠说。
“那小姐在这等着我，不要乱跑啊。”
葱白的指尖拾起枫叶的叶茎，本来还透过身后照在枫叶上的阳光，突然被遮住了一二。
“碧翠，这么快吗？”
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我拾起枫叶，在起身的时候看见那墨黑色的裙摆，在往上是散着的长发，以及那有些冷的脸庞。
嬴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薄唇轻抿，不言一语。
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的陪同，只有他自己。
我连忙起身，眼底的慌张展露无遗，因为太过紧张，脸颊又升起几片绯红。
“向天子问好。”
刚刚感受到温度的枫叶又被风吹凉了，依旧没有任何脾气的落回了地上，阴影处勾勒出一个枫叶的模样，原来它也想有个伴。
“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嬴政的脚步突然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但又停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
多一步，我就会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触碰到他的胸膛，少一步，我的心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快。
他那浅棕色的眼眸里清晰的映着我略带慌张的神情，脸颊两边的绯红像是证明他男性魅力的最好证据，从淡粉变成了滚烫。
语气里却是压抑的愠怒和揶揄。
因为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但我是第一个被押进宫内却没有咽气的犯人；是第一个住进他房间而非亲非故的人；也是第一个他半夜出门让他疗伤的女人。
内心深处好不容易有一个地方开始变得柔软，但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再轻易地相信几天之内变换三种身份的人吧。
“我……我想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今天之前，我倒是会选择相信你。”
他说完这一句话，便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亭子拐角的地方，我有些腿软的跌坐回了石凳上。
太难了，这活太难了。
而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说留在他身边这种话，目的性这么强，他能选择相信就怪了。
懊恼之余，一下子也失去了挑逗枫叶的兴趣。
又不知过了多久，碧翠的声音从亭子外传来。
“小姐，轿子来啦~”
听到这句话，我连忙双手轻提起裙摆，我等不到碧翠来到我身边接我了，我只想快点离开。
又是一阵风吹过，亭子里早就没了我的身影
被我拾起又不小心丢下的那片枫叶也不知道吹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