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对于男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呢？
日夜思念的女人，所留下的一滴泪，杀伤力又有多大呢？
只是一眼，就抵万年。
梦中无法触碰的人，此刻就娇弱的站在对立面。
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合身，宽松到都有些大了，倒更像是临时披上的。
嬴政亲自发号施令，示意所有士兵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在别人眼中看来，天子是为了女人冲昏了头脑。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公子嘉只是说说而已。
嬴政转身走进营帐，接着再出来的时候，睢忌就跟在身后。
“尊师！”
公子嘉看见睢忌完好无损的走出，明显激动了很多。
直接扔下了刀剑，不顾一切的朝着睢忌跑去。
紧接着，我就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众将士后退，护送公子嘉离开。”
他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伴随着胸腔内有力的心跳，还能隐隐感觉到他因太过激动，胸腔起伏有些明显。
我竟然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怪自己居然会差点忘记他，怪自己太过迟钝，太过胆小，怪自己那既要又不要的矫情。
没有人知道嬴政在营帐内和睢忌说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天子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放走了赵国公子嘉。
公子嘉一路搀扶着睢忌，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离秦军的营帐越来越远。
睢忌两眼怜惜，但又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尚且单纯的少年，布满皱纹的手放在公子嘉的手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不懂事没长大的孩子。
“公子此行不该如此冒险的……为了一个老骨头……”
“说什么呢，尊师！”
公子嘉显然有些气愤，觉得睢忌不该这么贬低自己。
他自小在宫中就不受待见，生母的身份地位不高，只是运气好些，被赵王所宠幸了一段时日而已。
生母诞下公子嘉后，因为是男孩，会影响到朝中势力的分割，所以在公子嘉一岁左右的时候，生母就被活活折磨而死。
赵王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本身就是个沾花惹草的意外，在自己所有孩子里面年纪又小，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便随意给公子嘉分了间住所，破倒是不破，但很阴很潮，这些个侍从，也都是会看眼色的。
主子不得宠，自然也没人上赶着去伺候。
在公子嘉最无助的时期，睢忌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今后的道路。
他不仅是他生活上的第二个父母，更是他学习上的启蒙导师，还是他精神上唯一的伴侣。
漫长的岁月里，睢忌教会了公子嘉要不卑不亢，大智若愚，要沉住气办大事。
在赵王死后，他的几个哥哥姐姐们野心立刻暴露，拔刀相见，丝毫不顾及所谓的血缘亲情。
但因为公子嘉自小受冷落，所以他那些高傲的哥哥姐姐们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反倒是对公子嘉的献殷勤，颇有好感。
觉得他就是个只会巴结人的可怜狗。
殊不知真正在背后挑拨离间，害得骨肉至亲互相残杀的，就是他们曾经瞧不上的可怜狗。
公子嘉能有今天，毫不夸张的说，全是睢忌的功劳。
但朝中政权还未紧握，就被秦军攻打了士气，睢忌能为公子嘉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自己了。
当公子嘉听到睢忌只身一人去谈判的消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发号施令，让自己的贴身侍卫跟从自己。
奈何那些人虽然本职工作在此，但他们效忠的却不是公子嘉本人。
该不该说公子嘉幸运呢，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就那样大喇喇的闯了进来。
她说，这里是秦国吗？
公子嘉正在气头上，正愁没有可宣泄的人，在侍卫的刀差点抹了那女子脖子的时候，她又说“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带我去见秦王。”
交易？见秦王？
用她的命，换尊师的命，如何呢？
不管怎样，那是公子嘉唯一能走的通的路。
这并不是所谓的发展成了扭曲的爱，而是个人对个人至高的崇拜和敬佩，是将死之人唯一的信仰，给予了第二次的生命。
所以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尊师亡。
“尊师，过了前面，就能回家了。”
跨过秦军营帐的最后一面旗帜，就彻底走出了秦军的范围。
睢忌望着前方，手不自然的紧了紧，他偏过头，还想多看少年几眼。
那个被自己视如己出，像亲儿子一样疼爱的少年，自己还有好多没交代的，千言万语，融到最后，是他满眼的欣慰。
“你终于长大了，孩子。”
像是诀别语，伴随着齐刷刷飞来的箭支，又像是设计好的一般，除了公子嘉，所有人都受到了无差别攻击。
率先躺下的贴身侍卫，压根来不及叫喊，两眼放大，瞳仁却越来越涣散，有的嘴角甚至都溢出了鲜血。
公子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他连忙和睢忌交换位置，想护送着睢忌走出去。
奈何睢忌就像脚底粘胶了一样，愣是停在原地，推了推不走，甚至也不让公子嘉近自己的身。
反而推着公子嘉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公子嘉回想起嬴政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呼吸急促，嘴巴像是打了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尊师，尊师，你别走……”
就像小孩子被吓到，乞求大人不要离开自己一样那般无助，从某些方面来讲，公子嘉的确还是小孩子。
因为小孩子才会将依赖表现的这么袒露无遗，大人们只会藏起软肋，继续佯装坚强。
睢忌笑着，几只箭支好像听到了公子嘉的乞求，都选择了擦肩而过。
被带起来的风将睢忌两鬓斑白的发丝吹起 ，明明衰老是个具象化的事情，此刻却变得如此虚无缥缈。
好像下一秒，人就会变成沙子被吹走，或是化作泥土，和大地连为一体。
“你要好好活下去……”
伴随着睢忌的笑容，老头的身子越来越弯，扑通一下，双膝突然就那么跪了下来。
难怪睢忌怎么拉怎么推，就是不动。
他只是凭借着最后的信念，在和被自己养大的少年说再见。
但他还没交代完，睢忌本来还想说，要打探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必要时，可以将她拉拢过来作为诱饵。
因为那是秦王嬴政正大光明暴露的软肋。
“一命换一命，你并不够格。但公子嘉带来的人，够了。作为回报，本王允你同他一起走。”
“不过，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会死在秦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