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都安顿了一番,方可才迟疑道,“安叔他真的……”
叶斯沉吟,缓缓点头,“确实疯了十几年了。”
方可当真觉得不可思议,在车上跟人聊天时,她一点没有发现不对劲。
“……那他今天……所以你才那么紧张?”
“嗯,就像云姨说得,他很多时候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其实神智是不清醒的,记忆也一直模糊。平时都是云姨看着他,没想到这次他偷跑出来了……估计是听到我的留言电话了。”
叶斯说着面色又变得沉肃。
不是方可的错觉,从踏入斯特镇开始,叶斯好像心情一直不高。
他正坐在沙发上,方可就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将他脑袋搂在怀里。
宽慰说,“吉人自有天相,安叔这不没事吗,我看他比一些自诩聪明的人清醒。都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怎么知道是他疯了,不是我们在现实世界沉沦呢?”
叶斯意外地抬头看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轻笑,“……你惯会哄人的。”
方可就挑眉说,“终于笑啦,来说说正事吧,叔叔阿姨不在家吗,什么时候带我去拜见啊?”
叶斯又默下来,薄唇微张,看向她的眸光深处,带上一点伤感,过了许久才道,“他们不住这儿,明早我带你去,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方可当时还没听出什么,只笑着说,“好啊。”
当晚,即使后厨就两三个人,还是做出了一大桌子丰盛的晚餐。
方可坐在叶斯家餐厅的长桌上,长桌起码三米,坐在这头的人想跟那头的人说话,都得喊着说。
方可不由觉得还是自己国家的圆桌好啊,寓意好,人坐在桌上也团圆和美。
这种长桌,在国内只有食堂喜欢用。
这些欧洲遗老们流传下来的,果然都颇具等级剥削意味。
但她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了。
她和叶斯都坐了主位,面对满桌子丰盛的烤肉和面包,拿着刀叉,当真还无从下手。
叶斯见她挑挑拣拣,就笑问她需要不需要做几个炒菜。
方可摇了摇头,低声道,“云姨他们平时就吃这些,吃得惯吗,还是国内的餐食好吃吧?”
叶斯意味不明道,“再不好吃,吃了十几年也习惯了。”
方可就一声长叹,“你以后可千万别强迫我吃啊,我肯定不行。”
叶斯笑道,“不会的,我这次来,也是打算把这里的产业都处理掉,云姨他们如果想回去,我就把他们一起接回国……落叶,终究是要归根的……这里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方可就“啊”了一声,“叔叔阿姨也支持吗?”
叶斯轻轻点头,“他们一早就同意的,估计也早就想回去了。”
方可觉得那挺好,“虽然国外地广人稀,有些福利也真的不错,但看来看去,果然还是咱们国内好吧。这样也好,以后就不怕过年还要出国过了。”
叶斯忍不住眼含宠溺地伸手过来揉她脑袋,“你想得还真多啊,女朋友,连以后过年都考虑到了。”
方可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既然都打算在一起了,都要见家长了,肯定要提前规划好啊,过年去你家还是去我家这种事还远吗?”
叶斯就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手落下来牵着她的手,“谢谢你宝宝。”
方可被握住的手忍不住一整个过电,她有点脸红,左右看了下,还好没有人在侧。
她先是小声反抗了一下,“怎么又乱叫,被你家人听到,你不害臊吗?”
叶斯轻笑挑眉,“有什么问题?”
方可瞪他了一眼,顺带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肯在他家做逾矩和高调秀恩爱的事。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叶斯在大姐家那么克制了,真的会很不好意思!
她为了转移话题,一眼落到了餐厅挂得几幅名画上,稍稍吃惊,这些画如果是真迹,那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她就在一堆名画中,看到了叶斯和父母的合照。
这张合照上,叶斯好像还很小,大概十来岁的样子,留着乖顺的刘海,穿着蓝色的毛衣,一张小脸跟现在没多大区别,冷冷的,竟然是这么小就开始当冰山酷哥了。
方可忍不住觉得挺可爱,这完全就是缩小版的叶斯。
她再看另外两人,一站一立,正是非常经典的合家欢拍照姿势。
叶斯的母亲看上去非常温婉,非常有气质,一双眸子似水般柔情,被她注视着的小叶斯,一定从小承载着非常多的爱。
叶斯的父亲跟他倒是很像,也是一脸冰山气质,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酷酷地立在两人身后,是个一眼能看出权贵阶级的人。
但即使他不苟言笑,搭在叶夫人身上的手,也透露出他对夫人的爱意。
总之,这是一张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挺幸福美满的全家福。
方可就说,“你小时候也这么臭屁啊学长?”
叶斯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张照片,不禁陷入怀念。
他道,“好像是。”
方可就托腮八卦道,“那岂不是从小就很招漂亮妹妹喜欢?”
没想到叶斯还是说,“好像是。”
方可就凉凉地呵呵两声。
开始大刀阔斧地切自己盘里的各种烤肉,“还好,我也不赖,咱们半斤八两啦。”
叶斯就垂头笑笑不说话。
这张向来没有一点人气的冰冷长桌,因为方可变得烟火气满满。
饭吃完了也没见到云姨他们再出来过,期间倒是一直有佣人来帮忙撤盘换盘,添加酒水。
方可稍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搞得她很像是来了一家高档餐厅吃饭一样,全程被服务。
方可问,“你不叫云姨他们来吃饭吗?”
“他们不习惯坐一起,可能在偏厅吃了。”
“你们叶家感觉也挺封建的哈。”方可忍不住小声蛐蛐。
叶斯也只笑了声,“是。”
等到要睡觉时,云姨才又出现,笑看着方可说,“方小姐,已经把客房给你收拾好了,你看你今晚?”
方可秒懂,连连点头,“好的,我一会儿过去。”
云姨这才点头,一脸满意,又跟叶斯说,“小少爷赶了一路,也辛苦了,早点睡吧。”
叶斯却皱眉道,“别忙活了,方可今晚跟我睡。”
方可:“……”
云姨显然没想到叶斯会当面驳她,一脸吃惊,“可是,这于礼不合……”
“礼?这个家一些陈规守旧的礼,早就该被砍掉了。”
云姨就沉了声,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叹道,“小少爷你带回来女伴是好事,但你们毕竟还没确切地缔结关系,要是老爷和夫人知道……”
叶斯声音已经变得冷漠,“云姨,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家,现在做主的是我。”
云姨就垂头,面色都灰败了一两分,转身抱着床单走了。
方可好不尴尬,跟叶斯说,“也没什么,我去客房睡吧,天天睡一起也伤身。”
叶斯:“……”
叶斯抓着她的手把人扯进门,“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先进来。”
门关上,叶斯站在房间中央解袖扣和领结。
方可坐得离他远远的,终于忍不住向他问道,“……学长,你家到底怎么回事啊?感觉每一处都透着一股怪异。”
“……不高兴了?”
方可摇了摇头,“只是有点违和,说不出来哪里违和……”
她看向窗外,偌大的庄园,此时灯火只有几盏,远远看去,倒不如说像个幽灵城堡。
“云姨她……”叶斯顿了顿道,“她估计还惦记着当时父亲给我指的婚事,所以防备每一个跟我走得近的女人。”
方可:“?”
“几年前就拒了,别生气,我跟那人就只见过一面。”
方可凉凉一笑,“请问什么叫‘每一个跟我走得近的女人’?”
叶斯:“……”
叶斯忍不住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被方可不高兴地挥开。
“以前上学时候,兴趣小组的女组员打电话来家里,都会被她骂哭,就是指这种程度的‘走得近’而已。”
方可震惊咋舌,不信,“她又不是你妈,为什么管你这么多?”
而且叶夫人会让下面的人,这么插手自己儿子的社交吗?
叶斯又默了一下,突然道,“方可,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你的违和感我知道来自哪里。”
叶斯突然捧着她的脸抬头,男人印在她瞳孔中的脸竟有些苍白诡谲。
他说,“我母亲,十二年前,死于一场大火。”
方可瞳孔一缩,只听他又道,“我父亲在我十八岁那年,也自杀了。”
方可彻底愣在原地,眼看叶斯手垂了下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抱歉,我看你一路太兴奋,没有跟你说清楚情况……”
“这个家,早已经没有男主人和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