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拓留在府里的两个护卫守在斑斓院大门外头。
看见陈氏,愣了一下才想起行礼。
“夫人,侯爷还未归。”
陈氏气势汹汹,“他归不归与我何干,我进去看峰哥儿,起开。”
推开那护卫,大踏步就往院内走。
两护卫面面相觑,但想着侯爷只吩咐任何人不得将峰少爷带走,却未吩咐过不许夫人进院子。
只要夫人走时不带着峰少爷,便不妨碍他们当差。
陈氏冲进内院,一眼就看见书房门大开着,孙妈妈站在门边上,手里举着一物,而峰哥儿一手拽着她的衣裳,却是不许她走。
“放肆!”
陈氏一声厉喝,峰哥儿瞬间吓得缩回了手,孙妈妈也愣住不敢动。
“峰儿,我听说你每日下学都要去你母亲那儿站规矩,眼下天都要黑了,你不但未去翠雍居站规矩,也不在你书房里做功课,却与孙妈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祖母。”峰哥儿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
陈氏许久未来过斑斓院,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峰哥儿立刻想到陈氏原先对他不赖,是自从上次他被算计放了炮仗,陈氏揍了他,后来才不待见他了。
他赶忙跑到陈氏跟前卖乖。
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摇着陈氏的袖摆,“祖母,孙妈妈以下犯上,抢孙儿的东西。”
“那木盒子孙儿只是抱进书房里在书案放着,并未把玩,孙妈妈诬陷孙儿,不由分说就要抢走。”
陈氏冷漠地拿开他的手,“你见到我怎不行礼?你对我礼数都如此敷衍,更何况你母亲,难怪你母亲要让你站规矩。”
峰哥儿一愣,瞬间慌了神,连忙补上见礼。
扁扁嘴,苦艾艾地道:“祖母,峰儿被欺负的好惨,求您为峰儿做主,峰儿真的有在认真学功课,不信祖母考教我,族学里的知识孙儿都知晓,方才也在认真写大字。”
陈氏却劈头盖脸道:“且不说你到底玩没玩盒子,你今日该去你母亲那站规矩,你为何却撒懒不去?”
峰哥儿看着陈氏冰冷的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忙低头道:“是父亲免了孙儿去母亲那。”
又说:“过些日子皇上要给大皇子选伴读,父亲希望我认真学习,参与选拔,为侯府争光。”
他以为搬出这个理由便应付的过去了,谁知陈氏却说:“胡妈妈,把他给我扛到映璇那儿去,今日非要站规矩不可。”
“大皇子选伴读,侯府是没人了吗?远哥不能去吗?”
“你如此说,是觉得非你不可?你把远哥儿置于何地,看样子你还是未有长进,认不清你庶子的身份。”
最后陈氏还补一句:“孙妈妈,把你手里的盒子也带去给映璇断案,我瞧着是金丝楠木的,他一个小童哪里来如此好的盒子?别是从何处偷来的,一并带去!”
峰哥儿眼睛里现出惊恐:“不,不要!我不要去母亲那儿,我不要母亲给我断案!那是我的盒子,我没偷,呜呜呜……”
“哼哼,那可就由不得您了。”胡妈妈挽起袖子,几步上前,老鹰捉小鸡一般就将峰哥儿脖子掐住,拦着腰一把拎起来夹在胳肢窝。
“嗷嗷,放开我,我不要去受罚,母亲会打死我……”
宋拓正好在此时进院子,一听里头喧哗吵闹,再一听护院说陈氏进了院子,他便知不妙,急忙加快步伐进了垂花门。
就看见胡妈妈正掳了峰哥儿要带走。
“慢着!你这老刁奴,谁许你如此冒犯小主子的?”
他斥骂了胡妈妈,又对陈氏说道:“您跑到我院子里,叫下人无故掳走峰哥儿,又是何意?”
连母亲都未叫,也未自称儿子,一个您字起头就把话说出来了。
心里的怨恨可见一斑。
陈氏怒道:“我要带他去映璇那儿站规矩,不行吗,我这个祖母管教不得庶孙吗?”
宋拓黑脸说:“上回刚得了老佛爷教训,我不想与您为难,您带着胡妈妈走吧,是我免了他站规矩,与他无关。”
陈氏冷笑,“你还知晓太后教训你,我看你未长记性,表面上服软,心里恨不得我去死。”
宋拓竟都不辩解,不耐地蹙了眉头说:“峰哥儿的学业乃重中之重,过些日子大皇子选拔伴读,峰哥儿要代表侯府去争此荣誉,您在此时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
陈氏呸一声,“他在宋家祖坟上都敢用炮仗炸他祖母,此事传出去,皇帝哪里敢用他,你是痴心妄想了!你做父亲的,莫要一碗水端不平了,你倒是关心关心远儿,侯府真要争此荣誉,那也是远儿争得容易些。”
宋拓强忍着不耐说道,“远儿也是个好苗子,只是天分差了些,样样都是普通少年的水平,我一直关注他的功课,也未见他哪里拔尖,算学就莫提了,皇帝给大皇子选拔伴读,不看算学。”
“远儿他守规矩!远儿他善良,有德行!岂是峰哥儿能比的?他曾祖母待他好,他却用炮仗炸他曾祖母,你如今待他好,却不知他未来会如何拿刀扎你的心窝子。”
“我的儿子,自会孝顺我!”宋拓咬着牙道,“父亲便是善良有德行,一辈子忠厚待人,朝廷重用他了吗?他可得到该得的地位?”
天色渐暗,下人将各屋的灯都点亮,又有小厮举着火把过来,明暗交错间,竟显得他脸上表情十分恐怖。
像是被仇恨撕扯的变形了。
陈氏惊的心跳漏一拍。
“侯爷。”孙妈妈恰在此时走上前,讪讪禀报:“今日怪老奴,峰少爷在书房里写字时一直把玩这木盒子,老奴想起您的交代,就将这盒子没收了,引得峰少爷大吵大闹,夫人许是在外头听见了喧哗声,才进了院子。”
陈氏:“没错,是如此了,否则我还不稀得来!”
峰哥儿急忙辩解:“我没有我没有!父亲,你莫听她胡说,放开我,我要我的盒子!”
宋拓心里也疑惑起来,“什么盒子?拿来我看。”
孙妈妈赶忙递上盒子。
宋拓瞧见挂着锁头,伸手掌一劈,镂空花纹处顷刻裂了个缝,他徒手将盒面掰开。
从里头掉下一堆宣纸。
有些是白纸,有些上头作了画,写了字,一看便是随手涂鸦之笔。
宋拓随手捡起一张,见上头画着个口眼歪斜的长发女子,且旁边还注释:此乃贱人韦映璇,快去死。
他眼皮子一跳,立刻将纸揉成团,毁尸灭迹。
“不过是些孩童涂鸦之物。”他翘着嘴巴道,神情中竟莫名有些幸灾乐祸。
“侯爷!”他的小厮宋或眼尖地看向他脚边另一张纸,瞪大了眼睛,“这……”
宋拓低头一看,竟见地上那纸上画着个小人。
头上写着“拓”字,且头发是以绿色颜料特意染过,身上则写着“王八”二字。
起初宋拓都不敢相信。
他晃了一晃神,再认那拓字和王八二字,脸色瞬间就沉了。
峰哥儿大字写得好,他的字都极有特色,是仿着名家练出来的,极容易辨认,这样的字侯府里也就峰哥儿写得出。
陈氏方才就瞥见了,再也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好好好,你的好大儿果然孝顺,你便好好栽培他吧。”
宋拓气的脸都变形,听着陈氏的笑声,脸皮像裂开了一般掉落在地碎成八瓣。
他暴躁地吩咐他的护院,“去,把峰哥儿送到翠雍居站规矩去,从今日开始,每日规矩多一时辰,回到斑斓院再让他站一时辰。”
他气的一晚上吞了六颗药丸,次日也未去叫媒人给韦映雪送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