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仙佑的前半段话，这位老皇帝实际上是感到一些心痛的。
可听到后半段话，本应该欣慰，同时却又有点无奈。
仔细一想，小儿子自始至终，都是做着最坏的打算，也有着很强的自保心态。
该如何形容呢？
约莫是，生我者不可，爱我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沈圣昀收回这些思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仙佑，你这一次没杀老八是正确的，爹需要他让神机营中的主导者们逼入绝境，然后你才能平稳的接替这道军权。”
换言之，正是因此，沈仙佑才在蜀王府中按捺住了部分杀心。
神机营能够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有着大量的资源成本，还有着极长的时间成本，得到的结果就是那些高层或者中层将领，也是老头子嘴里所说的神机营主导者。
杀人当然干脆利落，可结果要是不如人意，那就是费力不讨好。
沈圣昀继而说道：“人人都觉得，辽州战事的形势一片大好，可真要是如此的话，你九哥就能赶回来过年了。”
“实际情况是，北靖从进攻方变成了防守方，还有着随时转变攻守的可能。”
“这场战事，是为泥潭，你九哥和辽州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神机营无论如何是要去助阵的，我也不相信沈烈能带着神机营能打好这场仗，所以……是否能终结辽东战事，关键就在你身上。”
这下，沈圣昀算是暴露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沈仙佑原先以为，老头子是单纯觉得，神机营在自己手上会发挥出更好的战力，但由于其中人性脉络，所以得用点婉转的方法再让神机营完成一次权力交替。
敢情他是打这个主意啊。
沈仙佑笑道：“爹，我长这么大，连战场的样子都没见过，你让我去打仗，这不是开玩笑？”
“凡事都有一次，就和你玩女人一样，你第一次怎么玩的女人，那么就怎么打仗吧。”
这句话，给沈仙佑干沉默了。
战争能和那种龌龊之事相提并论？
但转念想想，话糙理不糙。
“好了，现在时机未到，你待在玄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你跑蜀王府闹了一通，老八想来也不敢再对你打主意。”
“辰阳那边……爹会让他继续守陵。”
沈圣昀这是尽可能地为沈仙佑铺平道路。
正如他的心思一样，凡事不要抱太大期望，且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药材快找齐了，但能不能炼出来长生药，亦或者有没有长生药的效果，这些都是未知数。
沈仙佑也懂老头子的心思，便说：“那行，爹，我就先回去歇着了。”
“先别走，李棺此事，你还没说清楚呢。”
沈圣昀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仙佑。
沈仙佑错愕道：“我不是说清楚了嘛？”
“那副装着吕观尸体的棺材呢？”沈圣昀问道。
“爹，你想要？”
“爹要那玩意没用，只是觉得太过巧合。”
沈圣昀也有着他人无法知晓的谍报机构，而所得到的情报是，李棺是得到吕观的尸体过后，才突然选择出海。
在目前接触过李棺的人来看，包括沈仙佑。都觉得吕观之尸，对其而言是一个机缘。
沈圣昀却是觉得，顺序得颠倒一下。
“爹认为，李棺，才是吕观之尸的机缘。”
此话一出，只见沈仙佑神色微变。
这和从李棺记忆中所提取到的情报有着很大的出入。
沈圣昀说：“史书都能被改写，更何况世间一颗砂砾的记忆？”
对……老头子说的没错。
记忆这种玩意，不会一成不变，也有可能会发生错乱！
先假定，李棺的记忆被改写或者错乱了，那些情报的参考价值就没那么大。
吕观之尸，才是关键。
沈圣昀从丹炉前起身，在柜子里找出了一条玉石吊坠。
看起来，像是猫的眼睛。
“仙佑，先前你从徽州把那只九命猫妖的尸体带回来后，爹为了避免腐烂失去效用，便将其炼制成了法器。”
“这东西，对于吕观之尸是克物。”
“你要是想留，那就当做机缘，若是不想留，自己想法子烧了尸体。”
沈仙佑笑问道：“爹，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爹更想知道，爹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如果吕观肉身死后，魂魄并未进入轮回，而是蛰伏在他自己的尸体之内，用这东西一试就能试的出来。”
“目前，仍是不能排除他想要复生的可能。”
“也相当于，吕观的目的，和爹一样，而爹也需要更多有关于长生药的情报。”
沈仙佑接过法器，欣然一笑，说道：“那好，儿子且去一试。”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沈仙佑愈发确定，老头子真的很害怕会炼制丹药失败、
可这药方，他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沈仙佑决定再问一次。
不过，这次是带着自己猜测出来的答案。
“爹，这药方，是不是我娘失踪前给你的？”
沈圣昀没有回答，但沈仙佑也得到了答案。
随之而来的第二个问题，沈圣昀也是真的不知道。
“我娘的失踪，是不是和药方有关？”
沈圣昀其实是无法确定。
以前觉得有可能，但从她失踪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更像是被某种事物逼迫的不得不离开。
今时今日，身在何处，没有丁点苗头。
父子二人皆是陷入沉默。
沈圣昀没来由地说道：“也好，我现在也不敢见你娘。”
“仙佑，假若我有朝一日真有不测，你也有机会再见到你娘，替爹和她说一声对不住。”沈圣昀说。
沈仙佑点了点头，但没言语。
心里有点反感老头子此刻的样子。
他不敢见，没别的原因，就是没有了当初的相貌，或许在他心里，娘亲还是和当初一样年轻貌美。
至于对不住，明明知道娘亲在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对不起她，偏偏还要去做。
如今再来说对不住，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
身为皇帝，不说专情一人，但也别让身边的女子跟着受委屈。
想来，娘亲还是在老头子身边受了些委屈。
这一点，不能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