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到哪里了?”
御书房里,景德帝年迈的声音听着尤其沉重,如一记闷雷砸进殿内,听得众人心头跟着颤抖。
勇国公上前道:
“启禀皇上,根据军报肃王殿下已经到了渭州,眼下正在紧急布防。只要将敌人阻隔在渭河天险之北,我军尚有一丝胜算!”
景德帝点点头,
“渭河天险,易守难攻,是河西平原往北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了。传令给肃王,务必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是!”
勇国公应下,想了想又道:
“皇上,肃王殿下虽英勇,但终究年轻。老臣实在担心……”
勇国公话没说完,一旁的永安侯便打断了他,道:
“勇国公,肃王殿下虽年轻,但自古英雄出少年,更何况殿下还有林家几位将军在一旁辅佐,可谓是如虎添翼。你放心,用不了几日,定能听到前线传来捷报。”
林老将军听永安侯这般说,在一旁露出欣慰的表情。
肃王是他未来的孙女婿,这次上阵他将林家最得力的几位都给了肃王,有林家军的全力相助,肃王定能驱逐鞑虏,建立不朽伟业。
景德帝听了永安侯的话,也是频频点头。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出了御书房,勇国公对着永安侯没好气道:
“你做什么拦着我!”
永安侯拖着他老人家到一旁,“勇国公,我要是不拦着你点,你就闯大祸了。”
“呸!”勇国公侧头往一旁啐了一口,怒道,“这话我老子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对付北邙人,裴珩最有心得。若是让他率军北上,老子的心一百个放肚子里。皇上真是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裴珩不用,成天猜忌这个猜忌那个,活该他…… ”
后面的话被永安侯一把捂住嘴巴,堵回了肚子里。
“我的勇国公哎!你不想活了,我女儿女婿一家还想活呢!”
永安侯拖着勇国公一路出了皇宫,回了永安侯府关上门说话。
“哎!”
勇国公长叹一声,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
“自从靖王死后,皇上便性情大变。他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裴珩大启早就风雨飘摇了。哎,自古忠臣良将徒无奈啊!”
见勇国公如此,永安侯道:
“勇国公,皇上终究老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御花园里,崔相国正陪着景德帝在小石子路上散步。景德帝穿着特制的绵软单薄的鞋子,一步一步踩在凸起的石头上,石子刺激着他脚底的穴位,激起一阵一阵的疼。
这个法子,还是当初苏璃给裴珩复健的时候,顺大监从晋远侯府学来的。
走了好几圈,景德帝疼得呲牙咧嘴。崔相国赶紧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皇上龙体刚刚恢复不久,不易锻炼太久。”崔相国比景德帝还大上几岁,但精神却比景德帝好太多,看着倒是比景德帝还要年轻。
“朕是真老了,大病一场,一日日的不中用了。”
景德帝叹了一口气,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
“北方战事吃紧,若是渭河天险再守不住,相国,你说要怎么办啊?”
景德帝这一生平安顺遂,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
年轻的时候,上头的几位兄弟争夺皇位、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好不热闹,争到最后全都死光光了,最后就剩下他。
先帝众子中,他最平庸。
但也正因为平庸,所以一向安生立命,不参与党争,最后白捡了一个皇位。
要说这一生最大的坎坷,莫过于十一年前和四年前。
十一年前,有人举报大皇子拥兵谋反,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各位兄长们争夺皇位时候的血雨腥风,心里怕得要死的同时又对这个儿子恨得要死。
事发后,吕氏一族被杀了个干净。
四年前,北邙拓跋宏登基,挥师南下,势如破竹。
他又吓得半死。
如今,北邙卷土重来,他夜夜都做噩梦要成了亡国之君,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作为陪伴了景德帝几乎一生的崔相国,实在太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了。他递过来一杯茶,轻声道:
“皇上,北邙人以畜牧为生,一生逐水草而居,所图不过是一日三餐能吃饱饭不冻死。此次南下,也只是为了钱粮。其实除了打仗,还是有其他办法对付他们的。”
“哦?什么?快讲!”
“皇上若是不想打仗,也可以议和。他们要粮草,咱们给他们就是了。北邙蛮子得了粮草,自然就乖乖的回去了。若是再不行,那边城苦寒之地,即便送与他们也无妨。”
“……”
景德帝沉默不语。
崔相国又道:“皇上若是不好出面,老臣愿替皇上分忧。那拓跋宏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老臣去一封国书,与他晓之以理、言之以情,先探探口风?”
沉默许久,景德帝丢下擦汗的帕子,在顺大监的伺候下穿上鞋子,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
“既如此,还等什么?”
崔相国忙跪倒在地,“臣遵旨。”
景德帝一走,德妃身边的宫女便悄悄出现,冲着崔相国行礼:
“相国大人。”
崔相国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转告德妃娘娘,有些人既然上了战场,那便没那么容易回来了。娘娘放心,这大启的江山注定了是康王殿下的。”
……
随着北面战事吃紧,盛京城里往南边逃的人越来越多。城中富庶人家基本都拖家带口的走了,世族官宦之家,妇人小姐之流也都着手收拾细软准备去南边避避风头。
但同样,从北面逃进城的难民也日渐增多。
这些日子,盛京城东西南北几个城门进进出出的就没消停过。
往日熙熙攘攘最是繁华热闹的东西两市也变得无比的萧条。
惜春楼外。
九公主刚从马车上下来,一群等在楼外的乞丐便如苍蝇一般蜂拥而至,瞬间便将她围在了中间。
“这位贵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贵人,救救我的孩子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肮脏的双手拉住了九公主的裙摆,雪白的布料上瞬间留下了两个乌黑的手印。
“滚开!知道这是谁吗?”
几个婢女立马开始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