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粤
夕阳薰细草，江色映疏帘
秋风带着落叶飘向2005年的一家充斥着烟味与汗水发酵出浓烈刺鼻的味道的网吧。
昏暗的光线照在地板上是随处可见的烟头和食物包装袋，在过道中走来一个身穿破旧黑红格子衬衫的女孩低着头眼神无神正拿着扫把清理着地上的垃圾。
“哎，小菲，一桶泡面加根肠再来一瓶汽水”角落的一个寸头的男生一边叼着烟一边打着时下热门游戏'魔兽世界’，转了一下脖子朝着那个在打扫的女孩喊道。
“喔...好”那个女孩懦懦回了一声，看了看位置就转身向柜台走去。柜台后面摆放着各种零食，她蹲下身去拿货架里面的食物。
她打着哈欠，暗黄还有些营养不良的脸上是深邃的黑眼圈，低垂眼角向下寻找着泡面神情呆呆的心里面却在梦游。
烛菲，今年16岁，一个孤儿，网吧老板在一次半夜捡回来的。
网吧老板是一个留着一头长发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在两年前下着小雨的半夜陪几个朋友喝醉酒单独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小家伙。
她那时就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浑身有着泥水污渍的大号黑红格子衬衣蜷缩在一个巷口，紧紧贴着满是苔藓的墙边躲雨。
胡茬大叔打着黑色的伞，因为喝醉了的关系摇摇晃晃的走在湿润的青石路面上，他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下
无意间的余光瞟见角落那个黑红的身影。
这让他瞬间就清醒了些骂了句：“卧槽，这他妈是人是鬼”。
像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那个靠在角落低垂着脑袋的女孩抬起了脑袋，但是因为湿润的长发遮挡了很多视野，所以并没有看清那个人。
她小声的回答道：“是..是人吧。”她的声音很小，就跟她被雨淋湿的身体一样弱小无力。
男人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银灰色的诺基亚，火急火燎的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
借着昏暗的路灯和手机微弱的光线这才让男人勉强看清这是个女孩。看不清楚长相，模糊的头发覆盖下的面部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男人默默的注视着她，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女孩赶忙低下了头。男人往巷角走去站在女孩面前从口袋拿出打火机点起了烟来，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这才神情淡然的问道：“你家长呢？怎么不回家”。
“....”女孩没有回答，反而抱着膝盖的手收的更紧了，低垂着脑袋摇着头。
半天无言，男人沉默的看着她....
背后行驶过几辆三轮车带来一阵阵凉风。抽完手中的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丢到一旁。
男人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小姑娘你晚上呆在这也不是个事，你先来我网吧避一避吧等下我去打电话找人问问你家长在哪。”
“...好”那个女孩缓缓抬起头轻声应道。
她用手撑了下地面，双腿颤抖的缓缓站起来。男人这才看到她的短裤下面的腿沾满了泥水和污渍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应该下雨天路滑是刚才摔倒了。
男人转身就走了，听见后面的人跟上来了。阴暗的天空还在下着小雨，男人打着伞走在前面，女孩低着头淋着雨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在走了一街后，男人往一栋闪烁着猩红灯光的老房走去。门面上赫然写着四个亮着微弱灯光的字——极乐网吧
男人走进店里，顺手把雨伞收了靠在墙角。柜台前有一位中年女收银员在打着哈欠，见到是老板进来赶忙去招呼“老板，有什么事”
“没事”老板摆了摆手招呼店员回去，没有跟她吩咐什么，这个中年女人叫张琳。
椭圆形的脸蛋上有着岁月留下了些许法令脸上看上去保养的挺好，头发是染成棕色的扎成马尾辫，今年38岁，穿着黑白的条纹t恤下面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腰带显的没那么老气。
陈琳只好退回到柜台，转身望了望身后满身雨水和污渍的女孩带出的脚印皱起了眉头..
陈维放下雨伞就引着身后的女孩进了最里面男人的房间。
男人推开门，一只手摸索着墙边的开关。随即房间就有了些许亮光。
房间里面都是烟味，有点闷于是去打开了窗户，让冷空气缓缓的吹进来。
他自顾自的拿起桌面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身体也随之靠在客厅中间的棕色沙发上，眼神却在打量站在门口的女孩，并没有叫她进来。
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这才拿出手机拨打了派出所的号码...伴随着手机里面的铃声在房间缓缓响起。
男人看着门口那个低着头的少女，她头发丝上的雨水还顺着衣服缓缓滴在地面上。两腿紧闭着身体微微打着寒颤。
男人睡意上涌，刚想躺在沙发上，手背感觉到触碰个毯子，于是顺手捡起毛毯丢向门口的女孩
随即说道：“赶紧擦一下”
电话接通了是一个浑厚的声音“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随即沙发上的男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我这里是那个南屏路的极乐网吧，我是店老板，刚才在巷子口捡到个女娃子，你们赶紧来带走...”
这让本就闷热房间变得更加压抑。
....
.
夜已经深了雨已经停了
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一辆警车才缓缓驶来，下来两人打量着在店门口等待的一男一女。
一个中年警察走向在一旁抽烟的店老板指了指站在台阶边低着头的女孩问道：“陈老板，是她吗？”
只见这个姓陈的老板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便想要转身回店里走去。
“哎别走啊，等下去做个笔录”后面的一个青年警察叫住了陈老板。
于是他只好靠在一旁，等着中年警察去向女孩询问情况。
陈老板打了个深深的哈欠，醉意困意涌入脑海没有心情听他们询问了什么只是一手弹起了烟灰。
约莫听见几句那个女孩说是忘记了什么的...
‘服了，都能不能赶紧滚啊，大半夜的别打扰老子行不行’陈老板在心里宣泄着不满的情绪，满脸的不耐烦。
..
.
陈维，35岁的广东中年网吧老板，是个万年王老五，没有家庭没有追求。
因为过了热血的年纪现在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平常都是窝在在店里打打游戏煮点小茶然后等几个兄弟下班然后一起去喝个小酒吃点烧烤之类的惬意生活。
“唉，有点麻烦啊，这个小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中年警察跟旁边的青年说道。
这个青年也是很纠结，“算了先去做笔录吧，明天再去附近询问一下这个女孩的家人在哪”
一行人上了车，车轮在湿润的沥靑路面留下一行悠长的痕迹...
因为是偏闹市区，所以转了几条街道就到了。陈维和那个女孩默默的跟着中年警察去填写信息。
那个中年警察看着站在一旁脏兮兮的女孩叹道:“那个....姑娘啊，要不你今晚就留在公安局？
这里很安全的，明天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说罢还挤出一个苦瓜脸去尝试逗那个女孩一笑。
但是那个女孩只是默默的盯着柜台前那个穿着宽松黑色背心搭配灰色短裤在不耐烦写着东西的陈维没有去回应那个中年警察的话。
中年男人也有点不耐烦了道：“听见没啊”
“阿，我吗？我...不要”女孩支支吾吾的回道。
那中年男人只好望了望陈维说道：“那...那你就今晚暂时住在陈老板店里吧，反正人也是陈老板带来的就好人做到底”
女孩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反而是陈维吃了一惊。
“这...唉算了那就一晚吧，明天估计人家家长就找来了”陈维无奈的想着。
两人下车缓缓走回店里，已经凌晨了。
网吧里面还有几台机子亮着座位上传来轻快的键盘敲击声，和叫骂声不绝于耳。
陈维和带女孩进了里面，进了房间后他打开衣柜随便找了件黑色的短袖短裤，把这个递到女孩手中，指了指后面一个房间说道：“那里是浴室，等下你睡沙发”说罢就转身进另一个房间睡觉去了。
陈维牙也懒得去刷了只想躺在床上睡死过去...
..
翌日，辰时
陈维艰难的从床上直起身来，脑子都是昏的。
逐渐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赶忙套上人字拖去打开卧室的房门，打开的瞬间一抹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外正好照在他脸上。
照的他赶忙用手去挡住眼睛，用手指间的缝隙约莫看到一个女孩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他。
陈维拉上窗帘，抱怨道：“这么刺眼不知道拉上吗？热死了真的是蠢。”
这才转身看去那个女孩，她扎着丸子头。身上的淤泥洗后穿着陈维的黑色短袖和短裤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的样子，看上去一早就起来了。
不过陈维看她脸上还是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和有些蜡黄的皮肤心想这个就是我店里常见标准版的“网瘾少男少女”然后跟父母吵架之后离家出走的问题儿童，陈维是这样想的，于是对她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摆着脸说道：“等下吃了饭去警察局等着啊，你家里迟早会来接你”
女孩只得点点头小声嗯道。
陈维去刷牙了，余光瞥见昨天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洗干净了还没有晾晒出去。
他一边刷一边在柜子里面找到了多余的新牙刷，转身向客厅沙发上丢了过去。
陈维出了网吧门口就有家卖早餐的小店铺，买了几个包子跟豆浆油条便回去了，把她的那份放到桌上，陈维边走边吃都快吃完了。
女孩刷完牙，坐在沙发上不急不徐的吃了起来。陈维坐在一旁，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啊？”
女孩大口的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吸了口豆浆一起咽了下去看着陈维的眼睛说道：“我叫烛菲...”
见男人没有继续发问于是女就孩静静的吃着东西。
抽完一根烟，烛非也吃完了不过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两人便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进去后去跟台前的人说明了情况，男人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靠椅上甩手掌柜了。
只见柜台前的青年进内屋了一会，随后来了三四个警察带着女孩离开了，离开前还特地叮嘱陈维叫他先在这等一下，他们先去附近询问一圈，再张贴告示什么的。
陈维抱着胸闭眼假寐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嗯嗯两声敷衍道。
过了约莫几十分钟的样子，陈维真的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望着天花板还打着呼噜。
一旁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也是十分无语，表示没有见过这么心大的人。
..
又几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从外面回来了，虽然已是秋天，但是广东的气温一年四季都是很热的，他们一行人的是满头大汗。
办公室出来几个向他们投来了询问的眼神，那个青年警察大口大口的喝着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线索。他们看了看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陈维真是令人悲愤。
工作人员见事不妙，赶忙拍了拍陈维。
“啊？干嘛，找到了吗？我就不奉陪咯。”陈维揉了揉眼睛准备拍拍屁股回去打游戏了。
工作人员和外出的警察们都黑着脸看着陈维，先前的年轻警察神情凝重的开口说道：“还没，而且问题有点严重！”
“怎么回事?没有找到人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家长还没有来找过吗？”陈维大吃一惊，心情有些郁闷。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无言就是最好的回答。
唉，这怎么办，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是不是整天打游戏打傻了？”陈维埋怨道。
那个女孩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陈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跟中年警察说道：“我先回店里面去了啊我还有店要看啊。”
中年警察沉默着没有说什么，这确实没有理由让他继续待在这了。
快中午了，男人叼着烟慢慢走进店。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吵吵嚷嚷，烟雾缭绕的室内不时响起网瘾少年们的叫骂声和指尖飞速在键盘上面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店里只有一个网管小哥正在坐在柜台后玩着电脑。
因为刚才的破事陈维没了去玩游戏的想法，于是径自走回卧室拉上了房门。
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放起了电视，再把双腿抬起靠在沙发前的小茶桌上，掏出火机点了根烟身体才舒服的躺在沙发上享受着这悠闲时光。
看了几个小时时下热门的电视剧，到了饭点了，陈维没有在家做饭的习惯，平常都是在附近的苍蝇馆子随便对付一顿今天依旧是如此。
坐在老地方的角落里面吃着猪脚饭的陈维莫名的想到的那个叫烛菲的问题儿童，心里不由的感慨“哎，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样的话那我幸亏没有结婚生小孩。
看见她雨天半夜跑出来还摔跤了，而且还有这么重的黑眼圈估计是经常熬夜打游戏导致的，我要是这个小孩的家长我估计得气个半死。”
5，6几分钟就吃完后便直接回网吧了。一进门柜台前就传来轻柔悦耳的声音：“陈老板好，吃饭没呀？”陈维没有去看张琳只是回了句：“嗯吃了”便转身往机位角落的空位坐去开始了饭后的上网冲浪。
青年网管去午休了，有时候得陈老板亲自来守着
陈维叼着烟百无聊赖的浏览着网页这时后面传来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哎，老维吃饭了吗？”
陈维扭头一看，是一位中年女人向他走来。
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30岁的人了看上去依旧是充满活力，留着中偏分的斜长刘海发型，穿着纯白的短袖配着纯黑的短裙有一种青春洋溢的气息。
陈维往地板上抖了抖烟灰，打趣道：“没呢，这不得带我去搓一顿啊”
“好啊，店里有你员工看着，我发现附近新开了家专门做白切鸡的，听我同事说味道可正了呢”
这位女士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看他打着游戏。
她不懂游戏，但她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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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我开玩笑的刚才我就在对面吃了，雨燕自己去吃吧没看到我在努力工作吗？下次有空陪你去吃。”
陈维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着，这个功夫是从学生时代就已经熟练掌握的技能。
她叫宫雨燕，是一位幼教老师今年刚满30岁，两人在同一所大专认识的，有着快五年的友情，毕业后都在本地安排了下来，所以依旧保持着联系。
“你工作个屁啊，整天游手好闲的不干正经事你就不能蹭着年轻多赚点钱吗万一有一天你看哪个姑娘，
结果你拿不出彩礼钱，万一看着喜欢的女孩成为了别人的老婆你后悔都来不及...”
宫雨燕眉头一皱有些恼羞成怒，拿出一副在幼教班训小屁孩的模样教训着陈维。
女孩漂亮，教训起人起来也好看。
陈维在学校的几年已经被她教训习惯了，他看了看屏幕上的奥特兰克山谷中快要结束的战斗无奈的敷衍道：“烦死了，等我打完这局马上陪你去。”
“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让人无奈的事情啊，烦死了”陈维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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