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楼影在后面的几百万年里想过很多，每次坐在那棵梧桐树下，看着周围明明熟悉到极致，也陌生到极致的景象。
总是能记起那段……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地记忆。
大雪纷飞，他如果没有伸出手，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神明啊……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被你的信徒背叛？
“叛逆者……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月楼影还记得自己问过那位创世神，那位创世神女，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但那位红衣的绝世女神说的是什么呢？
——永远回不到过去的爱人！
她是永悬于空的月、是热烈璀耀的日、是整个世界！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他没想过会有人不喜欢她！
更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亲手将神女的心脏挖出来。
“叛离者……”
胸口染血的神女倒在地上，用一种近乎破碎整个世界的眼神看着她的徒弟，她曾经……最虔诚的信徒！
“师父，你没了心脏还能活，但，但无觞她，无觞她……”
神女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独自承受着来自爱人的诅咒。
月楼影在很小的时候其实听说过，神女之所以会成为神女，那是因为她亲手杀了爱人，爱人在临死之前给她下了弑心咒。
因为同样是叛离者……
他拿走了神女的心脏，神女从此下落不明，大界崩塌陷落。
神女之心成了乱世争夺的瑰宝……
血色弥漫，硝烟四起……
人族，妖族，兽族，魔族……
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鲜血……
分不出来是人族，亦或者是其他几族……
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双双被血浸泡过一般，杀红了的眼睛……
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暴戾，还有贪婪……
大地被血所浸泡，随处可见的都是血，放眼望去，满目的红。
细微的风流过，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山崖之巅，一抹纤细的人影注视着一切。
她的手脚都被银色的细线捆缚，就算阳光都被乌云遮住，也反射着幽冷的光。
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披散在身后，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悲鸣。
她突然回头，几缕发丝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浅色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冰天雪地之下，那一袭红衣的神女朝他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回家。”
他变成了那个差点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小乞丐，是神女给他了一个家，家里有一个小院，院子里种满了星辰花。
但他只是看着那位神女，微微摇了摇头。
神女红色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上面用金线绣着的曼珠沙华仿佛是真的，散发着某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神韵。
月楼影其实从来没有见过神女的真容，只是那一双金色的眸子让他记了百万年。
那双金色的眸子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潋滟，没有谁会拒绝她，她是神女，是创世神，是一整个世界！
她似乎有些苦恼，但神女不会强迫任何人，似是感知到他身上的排斥，神女有些惋惜道：“那好吧。”
淡淡的金色光芒闪过，她的身影逐渐淡化。
月楼影心里陡然生出来一股不舍，伸出布满创伤的手：“师……”
可是……
这些都是梦。
梦醒，那一切就破碎了。
他还是在开满星辰花的小院里，守着一院的孤寂。
星辰周转不熄，时间奔涌向前。
他微微抬起眼眸，那颗凤凰蛋光彩熠熠。
明明在触手可及之处，却偏偏又似乎距离他很远。
再来一次他会如何选择呢？
无觞是无上神族，只有无上神族的心脏能救她，可无上神族早就消失在滚滚洪流之中，他所知的便只有一个创世神……他的师父。
无上神族生来便怜悯众生，可神女失去心脏，创世神殿永久关闭，大界分崩离析，陷入无休止的战乱……
诸神趁机分割神女的权柄、神女创造的领土……
师父失踪……
无觞献祭……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万遍千遍，时间却不会停下来等他。
万界千象……
终是被神所抛弃……
“师父，徒儿知错……”
所以，能不能不要抛弃徒儿，也不要抛弃这片领土？
月楼影看向漫天恒星，这是新的天空，也是新的星辰，他们被神放逐，彻底遗弃。
“啾啾？”
小凤凰眨着豆豆眼看他，见他只顾着看天空半点没反应，低头啄了啄他的掌心。
月楼影低头看向她，在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灵魂。
“你回来，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呢？你们啊……总是这么善良，这么心软。”
他不值得被原谅啊……
小凤凰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继续眨着豆豆眼看他。
“你不喜欢战乱，更不喜欢死人，我去帮你结束这场战乱好不好？”
小凤凰其实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好悲伤。
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但她对他很有好感，似乎他已经陪了她很多很多很多年。
“啾啾！”
她用翅膀在那根手指上抚了抚，然后歪了歪脑袋。
月楼影弯唇笑了笑，将她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目之所及之处几乎全是，他心中的悲伤难以诉说。
也找不到能诉说的人。
一声很轻很轻的‘对不起’消散在风中，只有那些曼珠沙华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