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衡收回视线,低头附在常玉翡耳边,低语了几句。
常玉翡愣了愣,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抬头看向闫衡,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
常玉翡紧咬的唇瓣缓缓松开。
她看向明堂上的大理寺卿:“陆大人,这罪我不认,你若判我的罪,中信侯一定追你的责。”
闻言,大理寺卿心下一紧,握着惊堂木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又听王家人厉声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中信侯还想一手遮天不成。”
这句话从王家人嘴里说出来,非同小可!
大理寺卿眉头紧锁,目光在苏御与王家人来回游移。
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中,王氏族人占据了近十分之一。
纵观朝代更迭,琅琊王氏始终屹立不倒。
他们的势力可不是中信侯一人可对抗的。
犹豫了片刻,惊堂木拍案而起。
大理寺卿看向常玉翡:“沈知凝,谋害苏家先后两位主母,证据确凿,依照律例,判处绞刑。”
“来人,将她关押入狱,秋后行刑。”
话音一落,衙役们瞬间上前,闫衡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将常玉翡扶起。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臂弯,只一瞬又松开,任由衙役架起常玉翡的双臂。
常玉翡未说一句话,一双眸子死死地望着周云若与苏御。
周云若微微蹙眉,常玉翡没有丝毫挣扎,如此顺从,这不像她。
她与闫衡是一路人,即便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也会百般狡辩。
察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周云若看过去,只见闫衡凝视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周云若的心头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转头去看苏御,却见他已走到另一侧,与王家两名男子低声交谈?。
声音极小!
又忽觉身前站了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那股熟悉略带压迫的气息,让周云若不由地退后半步。
迅速抬眸,对上一双狭长幽深的眸子。
“闫将军,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半年多没见,做梦都想你!”
周云若一愣,他威胁恐吓甚至辱骂自己,这些她都不觉得意外,唯独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觉得意外。
她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嘲讽的笑意:“你对我做过什么,莫不是都忘了?亦或者说,你做梦都想杀我?”
听到这话,闫衡眸光微暗,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低声:“我从没想过杀你。”
即便是自己最混账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要去杀她。
他承认自己厌恶她衰老后的模样,可也时常想念她年轻时的容颜。
就如现在这般,他望着她的容颜,心中莫名悸动。
却见周云若轻嗤一声:“那最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
闻言,闫衡觉得心口一紧,好似被什么锐利之物刺中,疼了一下。
一阵风带着凉意,从半开的门中溜进堂内,轻轻拂过周云若精致的衣裙。
闫衡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锁定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想到那里面怀了苏御的种,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一瞬间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他突然扯开嘴角,幽幽道:“你只看到苏御表面风光霁月,可我告诉你,他的心比我还黑。”
“他手上沾的人命比我还多。他的阴暗面你未曾见过,所以,话别说得太早。”
说着,上前抵近她一步,继续道:“你以为跟了苏御便可高枕无忧吗?男人食色性也,他苏御也不例外,他妻子死了这么多年,府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你就不好奇他是怎么解决男人需求的?”
“但凡你查一查,就会知道侯府抬出去的女子比宁国舅那也不少。”
周云若凝着闫衡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心中微颤,面上却一丝波澜未起。
“你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他好吗?那我来给你补充一下,嫁给他,我的嫁妆完好无缺。他给我的田产铺面金银珠宝,多得我数不过来。”
“他还为我请封一品诰命夫人。”
“这些别说你从前没有,就是你有,你也不会给我半分。”
她字字句句如刀般插入闫衡的心头,让他想起自己曾将许诺给她的诰命给了常玉翡。
她那时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未对自己笑过。
又想起将军府的中馈自己从未交给过她。
冬日里,自己明知道府里人克扣她的炭火,也没管过她。
想到此,闫衡心中苦笑,从前是自己对不住她。
此刻,他看着眼前姿容正盛的女子,从前没给她的,现在他想给。这般想着脚步也不觉向前。
周云若眼神一凛,忙退后一步。
苏御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恰好看见这一幕,脸色骤然转冷,当即转身大步走过来。
他停在周云若身旁,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那姿态,既是保护,也是宣示主权。
周云若侧脸看他:“夫君,我们回吧!”
他低声应了一声嗯。
脚步却未动分毫,星眸盯着闫衡,脸上看不上喜怒,只嗓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闫将军,以你的品级见了一品诰命夫人需行礼。”
闫衡敛眉一笑:“是,下次见了,我一定给夫人行礼。”
他的态度看似恭敬,可口吻里却透出几丝戏谑,那“夫人”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暧昧与挑逗。
苏御凝眉,眼里虽有愠色,可语气无甚波澜:“闫将军,明日早朝再会。”
闫衡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变。
还没待周云若细究他这话的深意,就被苏御带出了官堂。
周云若上了马车,本以为苏御也要同她一起,却见他立在马车一旁,对自己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膳我就不回去用了。”
她忍不住问:“那汤还给你留吗?”
闻言,苏御眉眼舒展:“留着,晚上等我回来。”
周云若朝他轻轻点头,车帘放下,隔绝了视线,待马车驶离。
石霞才小声道:“主子,小翠没用上,这会被文远送回府了。林绾绾失踪的事,大人在堂上一句都没问那姓常的?我这心里总隐隐不安。”
周云若的目光轻轻落在桌上放置的一盘鲜果上,神色淡淡。
随手挑了一枚最红的桃子,递到石霞手中。
轻声道:“吃桃,这个季节的桃子最甜。”
石霞嘴角微撇,皱眉道:“主子,我没心情吃桃,我担心的是大人他······”
说到一半停了,又悄悄打量周云若的神色。
她倚在车窗旁,石霞只能瞧见她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石霞想到,那次离京时,主子坐在马车里,手里执着本游记,给自己读各地的山川地貌,她嘴角始终挂着笑,和现在的神情俨然不同。
自己都能猜到的事,主子又怎会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