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阑宫,慧妃今日忽然来了精神,一改平日的昏昏沉沉。今日晨起在宫女的搀扶下穿衣洗漱,把自己重新打扮起来。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玫红色骑马装,高高挽起的秀发随着行走间垂在身后,来回摆动。
自从洛念慈来过之后,这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就勤快了起来,照顾她也更加用心了。只是她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倒也不在乎这些。
她今天没有上粉,因为多日生病,已经面色苍白了,只扫了一点胭脂,抹了一些口脂。
太监们按照她的吩咐搬来一把摇椅就放在院子中间,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宫女搀扶着她,坐到了摇椅上,然后宫人就各自散去,让她自己晒着太阳。
皇帝来到依阑宫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院中的女子脸上带着微笑,闭着眼睛,轻轻摇晃着,她穿着玫红色的衣服,衣裙上绣着精致的银色蝴蝶,脚下穿的是黑色银边的马靴。
皇帝好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慧妃,在他印象里,对方都是温婉的、谦和的、虽性格爽朗,但进退有度。
李全福示意大家不要行礼,只皇帝一人缓缓走到了摇椅旁边,定定的看着她。
阳光被遮住了,摇椅上的人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陛下,来了啊?可要陪臣妾坐坐?”
小太监连忙搬来圆凳放在摇椅旁边。
“陛下,臣妾今天,就不给您行礼问安了。我和你说说心里话。”
皇帝一直没有开口,顺势坐在她旁边,一直看着女人,想看看她接下来的动作。后面女人都不用尊称了,你啊!我啊的!他也没有纠正她,可能是对将死之人的最后善意吧。
慧妃,没管他,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叫洛慈安,是镇远侯府嫡出大姑娘。在家里倍受宠爱,最爱的是骑马射箭。祖父教我骑马,父亲教我弯弓。我以为我的日子就会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下去。陛下的一道圣旨,就把我接到了宫里,在这里我失去了我的名字,我成了你的慧妃。这几年过去,你的计谋也已经达成了。不管你待我有没有真心,我都以诚相待,问心无愧。现在,我只想做回我自己,我是洛慈安!”
慧妃坐直身体,拼尽全力的对着皇帝大喊:“我是洛慈安!你记住!”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嘴里喷出一口黑红色的血,身体也轰然倒下。
皇帝想伸手去接她,可手刚伸到半空,洛慈安的身体也已经落回了摇椅里。再无生气。
李全福大喊着:“宣太医!宣太医!”一边护着皇帝后退了几步,慧妃的下巴、胸前、地上都是她突出的黑血,滴滴答答的瘫了一地。
有胆子大的小太监,伸手去探洛慈安的呼吸。等了一会儿后,跪倒在地,口中大喊:“慧妃娘娘殁了。”
皇帝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上了御辇。李全福就主动接下来后面的事情开始安排人去办事。
御辇之上,皇帝的脸色的十分难看,他用手搭在额前,支着身体,一路回了勤政殿。
李全福匆匆交代一下,就飞快的回道皇帝身边,“陛下,慧妃娘娘的后事,怎么操办?是着礼部全权处理吗?”
皇帝低头沉思着,没有回答刘全福。李全福也没敢再出声,安静的陪在一旁当他的木头人。
良久过后,皇帝轻轻叹息了一声,“着礼部以皇贵妃之礼下葬,追封为慈安皇贵妃。还有她宫里那些伺候的人,也送去。”
“是,陛下。”李全福躬身退了下去,出了殿门,才抬手抹了把汗。皇上这是让依阑殿的所有人殉葬啊!不知是对慈安贵妃的弥补?还是为了杀人灭口?李全福立刻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想法甩出去,一路小跑着去礼部宣旨。
大殿内,就指留皇帝一人独坐。黑影一闪,暗一跪于殿中叩首:“回禀陛下,镇远侯府老夫人钱氏确已死亡,奴才已经探查了尸体,也找给她看过病的大夫核实过了,确系病故。”
“朕,知道了。”皇帝挥手,暗一消失。再也没有旁人了,他轻轻的说:“洛慈安······”
镇远侯府不出十日就办了两场丧事,送走了家里三位重要人物。全京都的百姓都唏嘘不已,现在送葬的队伍,还是洛时序打头已经出了府门,长长的白色一样望不到头。老夫人辈份高,来送葬的亲人、故友也多,一路哭声震天。
洛念慈走在洛时序身边, 脑海中突然出来三叔的声音:“尚荛,洛慈安死了。”
“!”洛念慈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旁边的洛时序也一起停下,看着二姐一脸的悲痛、震惊,只能伸手拉着了姐姐的手。
“时序,走,往前!送祖母!”洛念慈不敢回头,她也不能回头,大声的说着话,又在心里加了一句:送大姐!
洛念慈此时泪流满面,咬着下唇拼命压抑着自己。尚义县主走在她身后,似是有所察觉,看着二女儿的背影,好像朦胧间看见大女儿穿着桃红色的骑马装,英姿飒爽的从身边跑过。
众人抬着棺椁来到城外镇远侯府的墓地,下葬的时候,洛念慈和洛时序像是疯了一般组织众人埋土,又哭又喊、声嘶力竭,最后双双晕倒。尚义县主让人送她们姐弟先回了马车。自己和来送葬的众人在墓地看着安葬了婆婆。
上了马车后,洛念慈就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冒着血光,盯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转身扛起小弟,就从车后的暗门溜走了。
环翠坐在车辕上,身体依靠着车门,小声说了一句:“姑娘,少爷,万事小心。”
下葬后,众人就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纷纷回程阁回各家了。没人知道镇远侯府家的二姑娘和小少爷已经脱身离开。
尚义县主是最后一个离开墓地的人,婆婆安葬之后,她又先后祭拜了公爹和丈夫,给儿子的墓碑打扫了一下。这才带着家人回转,马车直接驶进侯府,然后侯府就贴出告示:侯府阖府悲痛,即日起闭门谢客,谢绝一切宴请、拜访。
当重重的大门关闭的一瞬间,尚义县主也跟着倒下了。这么多时日的操劳和悲伤一下子淹没了她,她心里清楚大女儿多半也已经遇害了。她唯一的指望就是二女儿和小儿子能逃走,就算以后缠绵病榻,她也绝不能死,必须撑住。为孩子们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