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步辇坠满珠翠,随着宫人的步子款款轻摆,玉石相撞,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十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两人一胎同生,是极为罕见的龙凤胎。
先帝四十岁得了这对双生子,大喜,最宠这对子女。
陆曦曦不太明白,她一个相府外室,竟劳动公主大驾亲自去接。
实在是太狂妄了,不知徐肃是怎么想的!
宫道狭长,只能容一抬步辇通过,公主的驾辇在前,陆曦曦跟在后头。
等走过通向内宫的甬道,道路便变得宽阔了,十公主吩咐身边的嬷嬷,让后面的步辇靠近些。
抬着陆曦曦的宫人快走了几步,落后十公主两步,保持同频步调。
刚才出去接人,十公主只扫了陆曦曦一眼,没看清她的长相。
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稍稍扭过身子看细看她,漆黑的眼底满是好奇,“你就是徐相养在别院的女子?”
十公主才十岁,正是好玩的年纪,竟然会注意到谁是谁身边的人。
定是有人跟她说过些什么。
暂时弄不清这位公主对她的态度,陆曦曦警醒着,端着身子恭谨道是。
“你长得真美,怪不得英国公世子喜欢你不喜欢薄珺姐姐。”
她的嗓音平缓,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恰恰就是这平缓的语调才吓人,明面上夸人美,实则有种“有好戏看了”的恶劣感。
陆曦曦心里一咯噔,在脑子里快速分析着她这句话包含的意思。
公主口中的薄珺应当是指荣昌公主的女儿王薄珺。
付霖威的母亲姚阳郡主是端亲王的女儿,端亲王又是先帝和荣昌公主的叔叔。
也就是说,付霖威和王薄珺是表了两层的兄妹关系。
付霖威没有在朝堂上担任官职,却因着出众的外貌和超凡的才情引得不少贵女倾心。
表妹喜欢表哥是常事。
而当今太后出自王家,常召王薄珺入宫陪伴,她喜欢付霖威这事,只怕宫里人都知晓。
十公主故意当着陆曦曦的面挑明了说,约是听说了她在浓酽阁的举动。
想来她们都知道内情。
且王薄珺对她的大胆行为十分不满,在公主面前说些过什么。
陆曦曦叹息一声。
她好不容易哄好了徐肃,不想再因付霖威横生枝节。
跟他有关的人和事,还是远着些为好。
她作茫然状,索性不认,“不知公主何出此言。曦曦与英国公府大小姐雪茹是闺中密友,因着她的关系,与世子见过数面,连熟识都算不上,世子断乎无可能喜欢我。望公主莫要听信谗言,徒惹王小姐伤心。“
十公主稚嫩未退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陆小姐有胆子剖白心事,怎没胆量承认?付世子喜欢你可是他亲口说与薄珺姐姐听的,陆小姐无需辩解。”
陆曦曦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看来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说话间,步辇到了一处宫门前,陆曦曦抬头一望
——寿康宫
这…这不是太后的宫殿吗!
步辇落地,十公主率先下了步辇立在宫门口,侧身跟陆曦曦说,“既然都进宫了,不可不参拜太后,你随我进来吧。”
说罢先一步进了宫门。
陆曦曦稳了稳心神,徐子桓在外宫门的时候就没再跟着,倘若她被太后和公主为难,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只期望太后忌惮徐肃的势力,不敢拿他身边的人怎么样吧!
入了内殿,陆曦曦刚踏入门槛便感受到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恶狠狠地盯着她。
陆曦曦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谁那么看她。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看见女儿,笑着招招手,“霜儿,可将人接来了?”
十公主一改刚才的阴怪,恢复十岁少女才有的活泼,奔向太后身边,“母后,儿臣将陆小姐接来了。”
太后招呼宫人搬了张椅子放在身边,让十公主坐下,抬头看向立在殿中的女子。
“你就是陆侯之女陆曦曦?”
陆曦曦依然垂着头,敛裙行叩拜礼,“小女陆曦曦拜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颐安。”
“平身吧。”
太后的声音自上而下,无需多起伏的调子,自有尊位者不可侵犯的威严。
“谢太后。”
“坐下说话吧。”
太后让人搬了张绣凳过去,陆曦曦再次道谢,起身落座。
“哀家记得,先帝临朝时,最赏识你父亲,将这天下屯田水利关键之职交托与他,你父亲才干出众,替先帝解了不少烦忧。后来你父亲与前朝户部尚书徐慎之生了嫌隙,徐相重返朝堂之后,你父亲便辞了官职,不再插手朝政。一晃多年过去,你,”她顿了一下,朝陆曦曦瞥去一眼,“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陆曦曦对上太后那一眼,忽然就懂了她话里的深意。
无非是嘲讽她和他们陆家,为了权利,都恳求当年的政敌。
而最后那句“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不就是讽刺她,利用美色诱惑权臣,为她父亲争取重返朝堂的机会么!
“可不是吗,陆小姐出落得貌美如花,别说是跟男人剖白心意了,就是枝头静放也引得无数男子为其倾倒啊。”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公主口中的薄珺姐姐。
她坐在太后另一侧,与十公主离太后稍远些。
估计气不过心爱之人不爱她,把火气撒到陆曦曦身上,阴阳怪气的骂陆曦曦招蜂引蝶,魅惑男人。
付霖威不喜欢她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陆曦曦何干!
她犯不着受她的气。
陆曦曦笑着问,“想必这位便是王小姐了。”
王薄珺傲然冷哼一声,不拿正眼瞧她。
陆曦曦眼尾扫过太后和十公主,两人皆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反正这几人看她不顺眼,就算她伏低做小也免不了受奚落,不如一开始就不受。
“王小姐大约能体会,想与所爱之人厮守终身的心思。我不想错过此生挚爱,勇于表明心迹,这并不丢人,”她好整以暇地望向王薄珺,“丢人的是剖白之后被拒绝了,那才叫人羞愤欲死。”
“你……你胡说些什么!”
王薄珺气得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恨不得撕了陆曦曦。
“薄珺!”太后冷肃叫了她一声。
看她反应这般激烈,陆曦曦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位王小姐也曾找霖威哥哥表过心意,只是很可惜,那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王薄珺气愤不已,被太后叫住,拦下了要说的话。
她气呼呼坐回去,急促喘息几声,忽而说:“你装什么呢,大家都知道你跟表哥表白,搞错了人,表到徐相跟前去了,被强令入了相府别院。哼,一个玩意儿,敢在本小姐面前叫嚣,得意什么!他若是当真爱重你,何不三书六娉八抬大轿抬你入相府的门?何至于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她边说着,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陆曦曦都替她担心,她一不小心翻过去回不来了。
呵!既然说她装,那就一装到底好了。
陆曦曦扯着帕子委屈得按了按眼窝。
“王小姐说什么?曦曦对大人一见倾心,私藏心意多年,终日忍受着这份煎熬,如今好不容易得大人垂怜,容我在他身边伺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计较有没有名分?总比剖白被拒,连伺候的机会都不给要强多了……”
陆曦曦讽刺她付霖威连让她近身伺候的机会都不给,还不如她一个外室。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四周,殿内还站着不少宫女,希望徐肃的权柄够大,太后宫里也安插了他的人。
刚才那番话可一定要原封不动的传进他耳里才好啊!
“你——”
奚落不成反被插了一刀王薄珺要气死了,“你好不要脸!”
“王小姐晨间吃的是盐吗,这么闲。你这般为难本官的女人,莫不是也惦记本官多日了?”
徐肃人还未到,声音倒先从殿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