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艾先生第一次提出躲到梁山的时候,徐庶就已经在思考如何上山。
早在程昱吃人之前,这一路上徐庶已经见到了不少百姓相食的惨相。
他从没有想过两个肩膀扛着脑袋就能在· 这乱世之中寻找一处托庇,如果山贼能准许自己一个外乡人红口白牙的就上山落草,那这山贼头子肯定是想吃了自己。
他冒险回到鄄城,冒险挟持程昱,只是为了拿到足以让梁山贼投鼠忌器的东西。
这就是粮食!
乱世中黄金万斤不如米粟一斛,如此乱世,连曹军、吕布军这样雄霸一方的诸侯都缺粮,这小小的山寨不可能不缺,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他们也想在这乱世求生,这粮食就成了徐庶最好的威胁他们的手段。
不止有眼前的粮食,徐庶还要告诉他们,之后他还有办法弄到粮食,保证大家都不会饿死。
至于这些人信不信……
呵呵,黄巾拥起万众为乱时,难道众人还真的都相信这些人能呼风唤雨刀枪不入?
还不是因为生机断绝,跟随黄巾还有最后的希望,所以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才冒险一试。
现在徐庶口出狂言,说之后能保证管亥全军不会饿死,就是这个简单的承诺竟让众黄巾怦然心动,一时间都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一个消瘦黄巾汉子反应过来,他本站在管亥身后,此刻冲到船头,指着徐庶怒骂道:
“放屁!你好大的口气,还敢如此侮辱我家渠帅!你算是什么东西,还保证我等不会饿死?你算个……”
他还没说完,只见徐庶弯下腰,从船上缓缓拎起那个被割开的米袋。
他冷眼看着那人,微笑道:
“你叫什么?”
“老子乃大将司马俱!”那个汉子说着,捏起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徐庶手上的米袋。
徐庶呵呵笑道:
“因为尔,管帅少了一袋好米。”
说着,徐庶手腕一扬,众目睽睽之下,那袋金灿灿的小麦轻轻腾起,在空中撒出片片金黄,然后啪地一下落入水中。
这声响宛如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司马俱的脸上。
徐庶的动作自在洒脱,就像随手丢弃一块石头一样。
可他丢弃的……是一大袋小麦,是一个人生的希望啊!
“你你你你……你!!!”司马俱几乎要吐出鲜血,他又气又急,手足无措地指着徐庶不断地发抖。
“跪下,叩首!”徐庶的声音癫狂冷冽,说话间,他又轻轻拎起了一个麻袋,把匕首对准了麻袋,“跪下,不然这一袋,也是你扔的!”
“别别别!”司马俱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他哪里见过如此人,竟把一斛五十万钱的米粮视作土石随意丢弃在水中?
司马俱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在船上,额头也贴在船上,不敢抬头看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乞求徐庶不要再毁坏这宝贵的粮食。
徐庶军众将之前一直在无边的恐惧之中,此刻见司马俱居然真的给徐庶叩首,顿感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狂热。
这就是徐将军的……法术?
哈哈哈哈,不会错,不会错!这就是徐将军的法术!
太灵验了!太灵验了!
“哈哈哈哈……”几个徐庶军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的笑声癫狂,随即更多人放声大笑,笑声传遍水泊,听得黄巾军各个面色如铁。
这一刻,他们都放弃了恐惧,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钢刀。
都走到这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想上山求一条活路,你们这都不许,大不了跟你们拼了!
哦对,跟谁之前没当过黄巾贼一样,我们凭什么怕你!
管亥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用这种方法反过来威胁自己,现在搞得都不像他们在打劫,倒像是徐庶在打劫!
真的岂有此理!
“徐庶。”管亥的声音冷的怕人,“粮米是你的,你倒是来威胁我了。好啊,我看你都扔了,之后又能如何?”
“呵呵,管帅说扔,那我便扔。大不了之后我两军厮杀一番,倒让这水泊鱼儿今日能饱餐一番。”
徐庶说着,提着那个麻袋居然毫不犹豫地又要扔。
管亥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再也忍不住,赶紧伸手阻止道:
“停下!给我停下!”
徐庶的手停在当空,却依旧悬在水上,麻袋离水面不远,水中的鱼儿似乎感觉到了这金灿灿的小麦,纷纷游过来等待徐庶的投喂。
管亥恶狠狠地看着徐庶的眼睛,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法子?”
“有。”徐庶从容地道,“不然我来这做什么?兖州大饥,我哪里会猜不到汝等缺粮?
管帅,汝将我等引入水泊,是不是因为怕了程昱?怕了曹军,因此不敢力敌,只敢靠水泊阻挡?”
管亥一脸凝重,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还是露出几分落寞。
徐庶笑道:
“程昱夜半出城,却早早就被管帅听个真切,想来管帅必有耳目。
也好,管帅不如探听一番,我等是如何从程昱军中逃出来的?我徐庶单枪匹马尚且不惧曹军,日后有兵有将,又有梁山水泊为屏障,你说,我有没有法子让儿郎吃饱,有没有法子保麾下儿郎平安?
若是这法子都没有,我又如何敢于程昱相争,得罪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贼子!”
管亥闭嘴不语,他认真地看着那一艘艘船上满载的粮米,心中炽热非常,已经信了徐庶所言。
“元直不是欺我?”
徐庶指着一船船米粮,微笑道:
“管帅以为自己可值得程昱煞费苦心,以此物相欺?”
看着船上的麻袋,看着身边众人或惶恐或迷茫的眼神,管亥知道自己该赶紧做出判断了。
他逃到这山上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做大事的雄心,这些年来身边的兄弟一直苦哈哈的,面对大灾之年更是全无办法。
手下儿郎都在绝望中挣扎,可周围好欺负的百姓早就已经被曹操和吕布抓完,深处绝境的这伙贼人也只能打渔等死,绝望地等待着这个寒冬。
接下来怎么办……
管亥想过很多,但一直没有答案,但现在有个人将答案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年轻、勇猛、睿智且深不可测,这个人…………
也许真的可以。
想到此处,管亥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下拜,平静地跪下,盯着徐庶的眼睛:
“我山上的米粮只支五日之用,元直能解?”
“能,我早就已经想出破局之法,总不能我远道而来,是为了陪汝等饿死在这小丘之上。”
管亥重重地点点头,这一刻,他终于将一切置之度外,向徐庶叩首,将头紧紧贴在船上。
“老朽得罪,有劳元直不弃,还请元直相助我等,老朽愿听元直调遣!”
管亥这一跪,周遭的黄巾也纷纷下跪叩首。
他们本就是管亥聚拢起来的百姓,管亥已经是他们的信仰和方向,没有管亥,他们只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徐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又是感觉荒唐,又是格外骄傲。
将军……徐将军好生厉害!
呜呜,我果然没有跟错人!我就说,我就说徐将军果然有本事!
其他徐庶军士卒也各自心中大震。
这可是管亥!
黄巾渠帅管亥!当年聚集万众反抗朝廷的黄巾渠帅管亥,他率领众人在水上包围了徐将军,这还不是要叩首认错?
我们跟着徐将军,在这乱世之中,一定能活下去!
艾先生傻愣愣地看着徐庶的背影,一时竟觉得这背影如此高大伟岸,刺地他的眼睛有点疼。
彼其娘之,这徐庶的嘴炮好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