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马车才走到清平街,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闹哄哄的争吵声。
好不容易挤到了长乐坊门前,初夏取了面纱给花姜戴上,扶着她下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相府的人到了。”
紧跟着另有人喊:“必须给咱们一个说法,宋知麟纵容恶奴打伤咱们的人,到底要怎么算!”
相府的小厮开出一条道,宋锦珠越过人群走进去。
她先是狠狠瞪了宋知麟一眼,然后走到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面前,盈盈福身道:“李公子,谭公子,薛公子。”
“咱们相府从来都是讲理的,你们算算,长乐坊也算算,砸坏的打伤的,相府依数赔了便是,没道理为了这点银钱当街动手,让人白看笑话。”
一位蓝衣男子走上前来,抄着手面露不满,“笑话?那也是你那个傻大哥惹出来的。”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说道:“咱们好心给这位姑娘赎身,偏那宋知麟要横岔一杠,跟我抢人。”
“诸位看官评评理啊,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我银子都给了,凭什么他想要就要啊,仗着相府欺行霸市,强抢明夺,难不成咱大周的律法只对我们有用,对他宋知麟就要绕道走?”
百姓的指责声瞬间此起彼伏,连带着平日的不满,一并说了出来。
宋锦珠鼻尖冒出细汗,往前走上几步,小声道:“李公子,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怎样才肯罢休?”
“让他跪着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算了,否则,我定要闹到衙门去,让京兆尹判判公道。”
他笃定宋锦珠不敢让他把事闹大。
虽然京兆尹肯定不敢当真判出个什么,可到了衙门,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明儿一早,只怕金銮殿上头一份奏疏就是御史台弹劾丞相管教无方。
宋锦珠在李公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他们一行人带头往长乐坊里去。
房门一关,里面的纷扰就和那些百姓无关了。
宋锦珠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连骂了几声贱民,才平复好心情。
她吩咐小厮把宋知麟押住,告诫道:“大哥,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谈到这个条件,你依着他做吧。”
宋知麟此刻已经老实了,不多言不多语走到李公子面前就准备跪下。
李公子嘴角勾着笑,很是得意,“也就本公子大度,换个旁人,可吞不下这口气”
“慢着。”花姜出声,从宋锦珠身后缓步走出来。
她拉过宋知麟,将他拽到身后。
“不如,还是一起去衙门吧,是非公道让府尹大人评判,李公子也不会觉得委屈了。”
对面的几个男子顿时气焰高涨,李公子蹭到花姜面前,舞着手指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宋锦珠小声说道,“宋锦苑,这件事差不多得了,别节外生枝。”
花姜没理她,径直走到墙角,将跟着一起进来的卖身小姑娘扶起来。
“你别怕,只管照实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小姑娘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眼眶装着泪,却不敢落下来。
“你放心,有我和我姐姐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
小姑娘闻言,哭着跪到地上,磕头道:“小姐,请您救救我。”
在小姑娘的叙说中,事情的大概有了雏形。
小姑娘名叫彩霞,是长乐坊里的烧火丫头,今天从堂里过,刚好被那几个公子哥看上了。
他们拉着人不放,定要给钱让彩霞陪乐,彩霞不肯,闹得动静大了些,便被宋知麟听见了。
他向来最爱热闹,凑上去看,正好也把彩霞瞧上了。
李公子扔了一锭银子,说自己已经先付了钱了,原本他就是逗着宋知麟图一乐呵,结果宋知麟急了眼,一声招呼就开始打人。
两拨人一路从长乐坊打到清平街上,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花姜朗声道:“既如此,便是李公子先行调戏良家女子,然后挑衅生事,还打伤了我府上的四名家丁,到了府尹大人面前,是非曲直一听便明。”
李公子指着她的手直打颤,“你, 你胡说八道,在这楼里,只有妓子,没有良民。爷告诉你,今儿四个响头,一个都别想少。”
花姜左右看了看,长乐坊的管事早没了踪影。
两边都是京城里惹不起的人物,帮谁都得遭殃。
花姜松松一笑,朝宋锦珠说道:“大姐姐,不如报官吧,彩霞到底是不是良民,官府一查便知。”
“等真相出来了,管他什么李公子张公子,自是去牢里待着,再多气也得吞下去。”
“只是这强抢民女的名声不大好听,不过也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李公子多抢几次就习惯了。”
“你!你......你给我记着,宋家二小姐是吧,来日别落到我手上。”
李公子带头往外走,身后的几个人也骂骂咧咧地跟在他身后。
等屋子里清静下来,宋知麟才嚎出来。
“妹妹,吓死我了,我要是跪了,回去父亲肯定要打死我,是不是?”
花姜斜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他。
她径直跟在宋锦珠身后下了楼。
二人还是一起坐车回去。
宋锦珠没好气地说,“宋锦苑,她以为自己替人出头就得意了吗?那几个可不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都是封地上来的皇亲。”
难怪,他们竟敢当众为难宋知麟,连宋相的脸面都不看。
花姜今日也算歪打正着,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惹上官司。
封地的皇亲一旦在京城留了案底,都是一律要遣返回去的。
宋锦珠皱着眉,不满道:“宋锦苑,以后做事,不要只想着自己,多替相府考虑。这几个人只怕今日就要去东宫告我一状,定是满口胡诌,颠倒黑白。”
“我还没进东宫呢,也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想我。”
花姜原本还想着要如何和她说起东宫的事,眼下宋锦珠自己提起来,花姜赶紧接上话。
她满脸懊悔,“是啊,如今虞氏封了侧妃,又有了身孕,风头正盛,还得太子独宠,若她在太子耳边吹点风......哎,这可怎么办。”
宋锦珠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开了,连音调都拔高了几度,“虞氏那个贱妾,不过仗着在皇后跟前长大,就想踩我一脚,简直做梦。”
宋锦珠虽然言辞狠厉,却透着心虚。
花姜安慰道:“姐姐也不用太担心,我听说东宫还有两位侍妾,太子再喜欢虞氏,在她产子之前,也断不会为她守身。”
“那两个妾室可不比得虞氏有背景,到时候姐姐入东宫,就算虞氏手握嫡子又得独宠,你要笼络她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啊。”宋锦珠似乎陷入沉思,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她怎么之前没意识到呢?
等到明年年初,她面对的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