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姜跑得太急,脚下一滑,仿佛从高处坠落,落入无尽深渊。
她倏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沉寂一片,只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
她手里紧紧抓着,散着余温的手臂,又是谁的?!!!
花姜一惊,下意识就往床内侧躲。
谁知,一只手覆上来,紧握着不放。
“二小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手都被你掐青了,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桓的声音近在咫尺,企稳中夹着一丝揶揄。
他已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眼睛习惯了黑暗。
借着帐外透过来的月光,可见花姜的鼻尖冒出了细汗,隐隐泛着亮光。
“殿下。”花姜听出周桓的声音,安下心来。
只是两只手被他压着,兀得生出一股热意来。
“你不是中了暑热吗,怎么还在喝酒。”
周桓的声音温软下来。
花姜的手被拉着,此刻侧身支着身子很是别扭。
见周桓没有松手的意思,她顺势躺回刚才睡觉的姿势,才说:“晒久了有点不舒服,晚上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个人待着无趣,便喝了一点桃花酿。”
“这酒......不醉人的。”不知为何,她很心虚地补了最后一句话。
“皇后为难你的时候,怎么没让初夏来找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桓的面容刚好都隐在阴影中,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光从声音上判断,他定然是皱着眉的。
“皇后娘娘罚我,即是为了敲打宋相,也是为了表达对殿下的不满。殿下若出手阻拦,只怕会更惹皇后猜忌不悦。惹恼了皇后,殿下倒罢了,皇后为难不到您身上,我一个弱女子,入了后宫,还不是她随意寻个由头就能罚的。”
周桓沉吟了一会儿,“嗯,倒是我考虑地不够周全。”
“以后我会将宫里的事打点好,不会再让你涉险了。”
花姜心底突然腾起一簇小火苗,连带着眼底都有了暖意。
此时,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叠在一起,周桓没有用力,花姜也没有抽开。
帷帐中很安静,只听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有什么奇怪的氛围,迅速充斥在狭小的空间。
花姜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殿下放心,我是医者,清楚自己的身体,若不是有把握,我不会硬撑的。”
黑暗中,周桓低头看了看怀中温软娇香的少女。
在她这个年纪,京中世家的女子多是娇养在闺中,担心的不过是想要的首饰没有及时送到,喜欢的胭脂水粉缺货了这种小事。
而花姜,却不得不陪着自己在权势倾轧中拨开一条路来。
周桓沉下眉眼,言语间没有丝毫感情。
“过了今天,李昭阳就不能再为难你了。”
花姜想起刚才做的噩梦,赶紧问道:“陆云容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周桓嗯了一声,并不愿意多讲此事。
这几日,他都跟在皇帝身边。
豫中和肃州因为高温天气,几个月都没下过雨,大旱之下便是断粮,有几处郡县已经出现暴动,朝廷正为此事烦忧。
周桓一直在宁王府养病,刚好这次来行宫,便被皇帝传召,与列位臣工一起计策。
他是在今日晚宴上,听宋锦珠提起,才知花姜上午被罚之事。
他随意找了借口,急匆匆赶过来看她。
谁知,这丫头竟然喝了酒,睡得正酣。
梦中还抓着他的手臂,一直叫着,“不要,不要。”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安静地和她待一会儿。
花姜原本还昏沉沉的,感官在暗处被无限放大,竟愈发清醒起来。
她随意找了一个话题,“殿下在参加宴会,就这么跑出来,会不会被人怪罪啊。”
“我一年到头也参加不了几次,随意找个理由就走了,旁人也不会多想。”
花姜点点头,暗想,周桓但凡出门,不是坐步舆就是乘软轿,他们都当他体弱,早退也在情理之中。
“你放心,初夏和十七在外面守着,没人会进来。”
花姜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承认,自己对周桓抱着不太单纯的目的。
可当真走到这一步,她发现自己明显不是周桓的对手。
这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明明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倒显得花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似的。
周桓三两下除了皂靴,整个人躺到床榻上。
“殿下。”花姜想要起来,却被他一拽,滚入了他怀中。
她小声鼓囊道:“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还没说完,她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在这里待久了,也不知怎的,竟会提起体统这个词。
“你自己也觉得好笑吗?我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同床同枕算得了什么。”
花姜眼前又出现白晃晃,赤红红的画面。
若非夜色掩护,周桓定会看到那一抹绯红,从她的脖颈一路到了耳尖。
微刺的胡茬搁在花姜额头,周桓的声音藏着一丝慵懒,“让我睡会儿,等会儿有得忙。”
很快,他的呼吸均匀地慢下来。
花姜试图睁大眼看他,只在昏暗中看到他卷翘的眼睫在微微发颤,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她循着温热的体温靠过去,伸手环在他腰间。
他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拊掌在她背后,紧紧相拥。
不到一个时辰,门外传来敲门声。
十七低声说道:“殿下,启辰殿那边有动静了。”
“知道了。”
花姜被吵醒,睁开迷蒙的眼。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更不知周桓是什么时候醒的。
此刻他衣冠周正坐在桌前,一盏跳跃的火烛映在他眼下。
“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花姜点点头,脸颊透出刚睡醒的潮红,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
周桓站起身来,唤了初夏进来。
“我先过去,你梳妆好了再来。”
初夏点上灯,屋里亮堂起来。
花姜看着床上皱乱的绸单,似乎在昭显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她伸出手想要抚平,却听初夏笑道:“小姐快些过来坐下吧,等会奴婢会清理的。”
“好。”花姜讪笑着,坐在铜镜前。
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等她们赶到启辰殿的时候,已经有零散的人围在外面了。
陆云容站在人群外,孤零零地看着里面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