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宫里就传出了消息——
戚贵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皇帝震怒,本想赐死熙嫔,幸得戚贵人相劝,最后只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周桓听完十七禀报,笑着说了一句,“戚贵人倒是能屈能伸,难怪陛下肯在她身上用了几分心思。”
小满正在里间伺候花姜梳头,不解问道:“熙嫔害死了戚贵人的孩子,她不仅不恨她,还帮她说话,这......好没道理。”
花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无非都是权衡利弊以后做出的选择。无论怎么处置熙嫔,戚贵人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她若又哭又闹,也许能得陛下几分心疼,可她替熙嫔求情,陛下不仅觉得她善解人意,还会对她心存愧疚。”
“而陛下想要弥补一个女人,最简单的就是给她位份,给她尊荣。”
花姜从羊脂玉瓶中取出玫瑰露,轻轻涂抹在手背和胳膊上,馥郁馨香顿时溢满内室。
这世上的资源就只有那么多,你为主,就必定有人为仆,你穿金戴银,就必定有人受苦。
什么公平正义,都得屈居在世道的规则之下。
戚贵人在后宫一直小心谨慎,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算是后宫给她上的第一课。
即便她只想躲个清静,也不得不卷入争斗的漩涡。
......
四月末,前朝后宫都下了旨意。
八皇子封平王,入兵部历练,赐婚镇海节度使之女曹氏,于十月完婚。
宁王监管户部,任京郊大营指挥使,下辖卫戍部队及三大营,共计二十万兵马。
晋王挂职监察御史,领工部官吏负责大周水利工程。
戚贵人晋封嫔位,赐封号“纯”。
说起这几件事的时候,花姜正和宋知麟在院里逗猫。
宋知麟虽然不懂政务,也不关心,可有些事,他得知道,至少他身边的人要知道。
“妹妹,你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宋知麟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朝她发问。
花姜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墙角开出了一串蓝雪花,冰莹剔透,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别有一抹清凉的感觉。
她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猫的鼻子,“你有一双蓝眼睛,毛发又是白的,不如就叫你蓝雪花,好不好?”
“好。”宋知麟替蓝雪花做了回答。
“好,好。”不知何处传来两声尖利的叫声。
花姜回头,见廊下挂着一架雕花银质站杆,上面扑腾着一只绿皮鹦鹉,正大声叫“好”。
宋知麟让人将站杆取下来,拎在手里,“妹妹,蓝雪花是我帮你买回来的,这只鹦鹉是给我自己买的,已经取好名字了,叫妙言。”
“妙言,”花姜念叨着:“真是好名字,不知哥哥想要教它说什么?”
宋知麟转过头去,“这是秘密,等你和大妹妹生辰那日,我再让它说出来。”
花姜想了想,宋锦珠是九月中旬的生日,还有不到四个月时间。
“大哥可要抓紧了,我瞧着妙言还挺聪明的,你好好教它,它肯定可以学会。”
宋知麟抓了一把鸟食送到鹦鹉嘴下,趁着花姜不注意,小声对它说:“妙言,你可要守好你的嘴巴,我没让你说话,不准说话。”
“好”。
花姜假装没听见,笑着将蓝雪花抱在怀里摸了一会儿,便递还给了宋知麟。
“哥哥,你先忙着,我去外面转转。”
宋知麟现在有了一只猫一只鹦鹉,便有了许多打发时间的事情。
他没留花姜,挥挥手目送她出了院子。
这几日张氏的病越发重了,花姜估摸着,短则一两日,长则十来天,相府就得办丧事。
宋锦珠得了张氏重病的信儿,立即从东宫回来,这几日都住在相府陪张氏。
花姜把宋锦珠带到水榭,支起两把藤椅,煮上一壶清茶,水榭四周的帷幔随风卷起,将春日的气息送了进来。
宋锦珠的气色不大好,眼下乌青,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迹象。
她有些倦了,躺在藤椅上半眯着眼睛,“阿苑,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花姜没应声。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张氏得的是肝病,虽然没有仪器确诊,但从临床上看,应该是癌。
大夫能做的,无非是让她的痛苦减少些。
宋锦珠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了一会儿神,又问:“你说,父亲会不会抬崔姨娘做续弦?”
花姜一开始有些意外她提出的问题,可再一想,又觉得正符合张氏所想。
张氏这辈子,和崔姨娘较劲,和宋若甫较劲,和自己的小女儿较劲,到死都放不下执念。
她要出身有出身,要样貌有样貌,虽然宋若甫对崔氏是有些情有独钟,可骨子里的教养和身份地位的限制,注定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至少这样的生活,宋若甫是可以给她的。
可偏偏,张氏一开始想要的,就是男人的真心。
这原也没错,可她太急,做不到步步为营,一进相府就闯进崔氏屋里,给她灌了红花。
她以为,崔氏不能生育,就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可她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宋若甫。
宋若甫这样的人,可以自己选择取舍,却注定不会受人威胁。
在和张氏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中,他尽到一切丈夫的责任,给张氏正妻的体面,和她生儿育女,许她掌管中馈,这一点无论在族亲还是言官面前,都无可指摘。
可死水般的无视和冷漠似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刮着张氏的血肉。
她只能折腾,折腾自己,折腾别人,就像用哭声吸引大人的小孩,做着漏洞百出的蠢事,只为了让人看到她的存在。
花姜迎上宋锦珠涣散的眼神,回道:“谁知道呢,父亲将那段年少时的感情小心翼翼维持了十几年,也许,不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宋锦珠闭上眼,耳边便出现张氏碎碎的念叨。
“你要早点诞下嫡子,才能拴住太子的心。”
“珠儿,母亲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崔氏那个贱人,你一定不能让她坐上我的位置。”
“太子只是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心神,你让你妹妹帮你,她会有办法的。”
宋锦珠被那些声音扰得心烦。
她只觉得,成亲真的好没意思。
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到头来彼此都只留下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