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姜今日特意来见崔氏,又故意提起那两个丫鬟的事,就是想要试探她对宋知麟的态度。
宋若甫忙着朝堂上的事,无暇顾及后宅,而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未必事事都能照看过来。
后宅的事全都落到崔氏手里,但凡她生出点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宋知麟都别想好过。
如此看来,崔氏对宋知麟的确是上了心的,思虑周全,事情都做得很圆满,她便能放下心来。
花姜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初夏便把宋锦珠请过来。
宋锦珠一进门,就开口道:“我接到府里送来的信,说父亲想见我,我一下就猜到是你找我。”
花姜笑道:“怎么?难不成父亲就不能想你了?”
“从小到大,父亲就没说过这种话。”
宋锦珠坐在花姜身边,虽然嘴角上扬,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低落。
“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花姜抬起指尖敲在碗盖上,淡淡说道:“虞氏,不能留了。”
宋锦珠惊讶地抬眼看向花姜,确认了她的意思,先是觉得一阵舒畅,又感到后怕为难。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你想把手伸进东宫,不是那么容易的。虞氏就算被秦侧妃分走了太子的宠爱,可她在太子心里的地位无人能替,你想对她下手,先不管能不能成,就算成了,以太子的性子,必定要倾尽全力找出凶手,为她报仇。”
“宋锦苑,他第一个怀疑的肯定就是我。虞氏背后还有皇后,谋害宫妃是什么罪,你不知道吗?你哪里是想杀虞氏,你分明是想拉着我一起自杀。”
花姜拎起茶盖,撇开茶叶沫子,缓缓道:“我也不想的,可这是母亲的临终遗言,我当时觉得此事太过冒险,没有答应。现在想来,总觉得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只有这样,花姜才有把握说服宋锦珠配合她行事。
宋锦珠愣住,“母亲,还有遗言?”
“母亲到最后,都还想着你的事,姐姐,我只是不想让母亲走得不安心。”
宋锦珠看着花姜,似乎是想分辨她所言真假,呼吸加快了几分,眼底渐渐浸出水光。
平日里,她表面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在乎虞氏,也不在乎太子,可心里早就恨透了那一对贱人。
她曾经的骄傲任性,全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张氏生病以后,她再也没再她面前提过东宫的事情,可她还是知道了,直到死之前都念念不忘。
可一想到事情败露以后的可能,宋锦珠犹豫着,挣扎着,迟迟下不定决心。
花姜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姐姐的担心,我自然明白,你害怕这件事一发而动全身,最后牵扯到咱们宋家,说不定连父亲也会牵连进去。”
毕竟,太子的性子似乎不太能用常理去判断。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他不见得做不出来。
到时候,就怕他自损三千也要杀敌三百,这就麻烦了。
花姜:“四国使臣马上就要入京了,到时候京中三教九流之人汇集,想要动手,选在这种时候最好。”
宋锦珠毕竟是在相府长大的,虽然不懂政事,却有一种天然的敏感。
她当即问道:“你想把事情推到使团身上?两国之间一旦起了龃龉,处置不当就会演变成战事,你这样做,风险未免太大了。”
“在太子眼里,虞氏也许是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可在使团眼里,在陛下眼里,那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室罢了,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太子,他若是将儿女私情上升到国事,后果如何,他自己会掂量。我想,太子不至于那么傻吧。”
太子敢对宋锦珠翻脸,却一定不敢忤逆皇帝,对使团翻脸。
这一点,花姜很确定。
宋锦珠捧着茶碗,暖意透过瓷壁传到她冰冷的手心,让她的不安减少了些。
她想了很久,最终有了决定。
“阿苑,我需要做什么?”
花姜靠近她耳侧,将计划告诉了她。
五月底,使团入京。
来自北檀、夜郎、高丽、蒙古的四国使臣分别住在京城东南西北四处驿站中。
四国都与大周接壤,其中夜郎、高丽早已归顺大周,俯首陈臣,成为附属国。
而蒙古与大周历来和平相处,虽然官方没有参与,但民间一直都保持着通商和通婚的传统。
唯有北檀,与大周为敌多年,直至几年前北檀大战落幕,北檀退兵五百里,写下降书承诺永不入侵大周国境,两国关系才逐渐缓和。
北檀幅员辽阔,境内资源丰富,以前从来没有通商的先例,因此皇帝最为重视此次与北檀的见面。
使团入京,不仅会带随行奴仆,侍卫,还带上了人数众多的商团。
一时间,京城内外空前热闹,随处可见异域人士,甚至许多平日难见的外邦商品也悄然在市场上时兴起来。
花姜手里拿着一对金绿猫眼石所制的耳环,猫眼和大拇指一般大小,耳环通体为半透明的淡黄绿色,她轻轻转动,尚在室内便能看出明暗交替,华彩耀目。
堪称极品中的极品。
这是陆云容差人送过来的。
除了这对罕见的耳环,还有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一个时间,一处地点。
“殿下果然猜中了,或沙一入京,就往国公府递了消息,想必东宫也会收到。李世苍是去不了了,不知太子会不会按时赴约。”
周桓坐在花姜对面,回道:
“北檀自从战败,再不敢越线抢掠,这几年皇庭权势更迭,颇为动荡,北檀百姓自然也不会好过。这次父皇终于有了通商的打算,若我是他们,必定会休养生息,在这次通关谈判中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通关的事情,父皇交给了太子全权负责。我了解或沙,他可不是什么讲究人,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只求最快得到结果。所以,他必定会以那件事作为要挟。”
花姜附和道:“当年太子伙同李世苍,勾结或沙,陷殿下于险境,虽然在李世苍那里没有找到证据,但或沙手中肯定会留下证据,这次入京,倒是个机会。”
周桓起身走到花姜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些事,我自会安排妥当,你就别担心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想法,可我是男人,总该挡在你前面,而不是处处让你跟着我劳心费神。”
花姜垂下眼眸,假装生气:“我只是想陪在殿下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殿下若是嫌我碍事,以后我不管就是。”
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所以总想做点什么,以此确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这不是一夫一妻的朝代,她也学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不可捉摸的情爱之上。
她在帮周桓,也在帮自己。
周桓站到花姜身前,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头也只是松松笑了笑,“好,都听你的,谁让咱们王妃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呢。”
他不知,到底要什么时候,花姜才能彻底放下戒心,明白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