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桓偶尔也会去看望太后,但他从小性子就冷,除了长公主,和皇帝太后之间都并未多有亲近。
太后心里虽然念着他,却也极少主动召他前往慈安宫。
花姜忍住心里的好奇,缓缓说道:“我前不久去探望过太后,她那时心情不太好,你去了,想必能让她多高兴些。”
周桓的表情严肃起来,直言道:“太后告诉我,父皇已经拟好诏书,会重新立我为太子,年节过后的第一次朝会便会宣布。”
花姜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这件事由太后说出口,那必定是她亲自出手促成了此事。
太后选择周桓,花姜并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样突然。
周桓解释道:“先皇曾给太后留下过一道遗旨,若社稷有需,她可代父皇选择储君。”
花姜更惊讶了。
没想到先皇竟然会将大周的命运交到太后手中。
看来先皇对自己的继承者也并非有多满意,否则也不会留下这种遗诏。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遗诏在太后手里放了几十年,她都没有动过心思。
偏偏此刻仓促拿出来,定然是皇帝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让太后不得不行此事。
花姜和周桓对视一眼,彼此都猜出来了。
皇帝对于立周桓为储君这件事,定是极为不情愿的,甚至是反对的。
否则,太后也不需要拿出遗旨来压他了。
想到这里,花姜心里忍不住浮出一个念头,皇帝一日不死,周桓的储君之位就一日不安稳。
等周桓重新做回太子,父子之间如何相处,又是另一道难题。
纵然都是不得已,他自己选择周桓和被逼着选择周桓,那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一国之君,连储君这么重要的事都受制于人,皇帝心里只怕不仅和太后起了嫌隙,只怕连带着周桓也存了恨意。
只怕,皇帝对周桓的戒备会更深。
周桓并不知道花姜在这一刻想到了这么多。
他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和花姜携手,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该再隐瞒她,才选择坦白此事。
而他今日约花姜出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襟危坐,认真对花姜说道:“阿苑,你嫁入王府的时候我就说过,府里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我想告诉你,这句话无论是在王府,东宫还是在后宫,都算数。”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这是一个承诺,事关重大。
周桓如今是亲王,他的后院有多少女人多少子嗣,不过是旁人口中的闲言碎语,掀不起风波。
可他一旦登上皇位,家事即是国事。
后宫只有她一人,光是前朝那帮臣子,就不会轻易在这件事上妥协。
看着花姜垂下眼睫,周桓的脸色却显得很轻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我承受不住前朝的压力,言而无信。”
花姜默认。
“阿苑,我不是那种需要用嫔妃来维系前朝支持的君王,那些东西于我而言,顶多算锦上添花,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受制于人。”
周桓的嗓音极其轻柔,温柔中带着小心翼翼。
花姜突然想起,最开始认识周桓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她也曾在他面前不敢多看多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是被他温柔相待的时间太久,久到习以为常,竟误以为他原本就是这样温和厚重的人。
他说得对,一旦他坐上皇位,天底下想要挟制他的人,只怕是自寻死路。
若说花姜没有一丝动容,那定然是假的。
这种连电视剧都不敢拍,只有小说里敢写的情节,竟然真的会出现。
虽然她曾说过,不能接受周桓负她。
但其实,她早做好了周桓坐拥三宫六院的准备。
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的情况屈指可数。
换位思考,如果有朝一日她花姜成了皇帝,也未必能挡住这种诱惑。
“我知道了,王爷对我的情谊,我定不会辜负。”
周桓伸手握住她的手,他识人无数,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阿苑,我知道你不信,我只要你答应我,如果我遵守诺言,你便一直留在我身边。”
“好。”花姜答得很肯定。
周桓愿意做那个痴情人,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她来到这里,那一次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也许,她把自己的心关得太紧了,反而会错过值得的人。
她屈起手指反握住周桓的手,“既然王爷没什么可顾虑的,我也不是什么胆小的人,有再多困难险阻,我也担一半。”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花姜笑着笑着,眼角便藏了泪。
她没想到,周桓对自己竟这般没有信心。
还特意选在府外说这件事,难不成是害怕自己夙愿未成被人看了笑话。
......
年节那日,皇帝一大早就带领皇室众人及朝中臣子去了太庙,折腾半日回宫以后,他又独自去了慈安宫。
太后穿着朝服,精神矍铄坐在正殿,似乎早知道他会来。
“给母后请安。”皇帝跪地磕头,行了大礼。
“起来吧。”今天过节,理应受这个礼,太后也没多说,只抬手让他起身。
皇帝一言不发坐在她身旁。
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这还是第一次再见。
太后看见他眼下乌青,关心道,“你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如今皇子们都已长大,有什么事让他们去操持便是,没必要事事都事必躬亲。”
听到太后关切的话语,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终究浮上一丝温情。
“儿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让母后担心,实在是儿子不孝。”
太后都给了台阶,皇帝也低了头。
毕竟是亲生儿子,太后对他有再多不满,此刻也都不想计较了。
她推了推眼前的青花瓷碟,“这是你喜欢吃的椒盐酥,哀家亲自和的馅料,你尝尝是不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皇帝取了一块放入嘴中。
小时候什么味道,他早就忘了。可这是太后亲自给他做的,定然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只是,能让太后下厨 ,不是为了他,应该是为了周桓吧。
想到这里,皇帝心头浮起一丝嘲讽。
想不到,他想要得到太后一丝垂怜,都还得仰仗自己的儿子。
可笑,又可悲。
皇帝擦了擦手,收敛神色,说道:“听宫人说,母后不参加晚上的晚宴了,儿臣担心母后身体不舒服,这才过来看看。”
太后摆摆手,“身体倒没什么,只是今日见的人太多,精神不济,晚上就不想折腾,哀家想早些歇下。”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太后实在厌倦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只怕今晚一堆女人聚在一起又是明里暗里争风吃醋,她看了一辈子经历了一辈子早就够了。
那些一眼看穿的把戏,实在是浪费她的时间精力。
见太后心意已定,皇帝也没再勉强。
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借口前朝那边还有事便起身告退。
皇帝走后,嬷嬷捧着托盘走上前来,“太后要的衣物奴婢都准备好了,请太后过目。”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你操办的事儿哀家放心,赶紧安排下去吧。”
她悠然喝了一口茶水。
宫里有晚宴,宋若甫和花姜都要来,宋锦珠也被拘在东宫,宋府便只有宋老夫人一个人。
太后准备趁着天黑出宫去宋府。
为儿孙忙了一辈子,她也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了。
一辈子循规蹈矩,她也想试试,出格到底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