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距离黑墙的修建都尚还遥远的过去,存在着魔王。
祂是唯一的。
那时的人类文明还异常落后,对于其他种族的袭击和侵略几乎无能为力。相对于异人,人类的四肢羸弱无力,无法运用神秘的力量,也无法制造强大的武器。
人们能做的唯有祈求神明,祈祷着神秘与未知庇护他们。
当时的教会没有如今的规格和地位,还不能将天赋进行普遍而规范的觉醒,拥有特殊能力的只是极少数的人。为了不被普通人视为异端,排挤、驱逐甚至是追杀,他们通常选择隐藏自己的力量。
那些强大的力量就那么埋没在芸芸众生之间,失去了用以保护人类的机会。
当然也有那么一群人,挺身而出应对邪恶生物。他们与普通人相比多的可能只是更强大一些的力气、格斗技巧以及无往不前的勇气与赤诚的守护之心。仅仅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他们成功守护住了当时最弱小的一个族群,星火延续至今已然相当璀璨。
他们是真正的勇者。
就威胁程度来说,人类最大的敌人便是魔王。
为了屠魔,历代勇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知有多少人倒在黎明之前,才最终写就了血与泪的史诗。
然而魔王无法被彻底消灭,即使身死,只要托克利大陆上还有恶意存在,哪怕只剩下一丝一毫,祂都终将再次归来。
根据有记载的历史,自从上一次某个无名勇者独身消灭了魔王,魔王已经近千年没出现过了。大多数的人渐渐遗忘了“魔王”二字代表的真正恐怖。
自从人类放弃荆棘禁地的土地,选择龟缩到黑墙之后经营相对安全稳定的社会,过去长久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阴云散去,明媚的阳光普照。
“魔王”彻底成为了一个存在于遥远史诗中的古老名词。
大约三百多年前,墙内的秩序完善地建立起来,教会成为人类意志的代行者。教会政策和福利措施,天赋觉醒便是其中之一。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人们开始将觉醒了恶意天赋,异化出现魔族特征的普通人称为魔王。
他们忘记了真正的魔王诞生于极恶的阴影里,可以掌控托克利大陆的恶意作为自己的力量,亦可以控制任何带有恶意的生灵。
祂足以颠覆世界。
克劳德口中的魔王当然不是普通人所定义的那种,而且在姜雾海眼中,纵使被恶意侵蚀扭曲成别的样子,他们都永远只是人类。克劳德说身为恶魔的夜溯是魔王,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整个魔族的王。
恶魔之中只有唯一的那个王。
他们此时此刻面对的是真正魔王,哪怕祂看起来过分年轻无害,只是个普通的魔族青年。
在恶意遍布的荆棘禁地,夜溯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而突然遭遇大boss的两个勇者简直是越级打怪,根本没做任何准备。此时和魔王硬拼显然并不明智,而且胜算极低。
姜雾海很冷静。
他用力扯开了克劳德拽着他的手,二人手背上因为相持冒出青筋。
姜雾海最终略胜一筹,甩开阻拦他的人,回视的眼眸冰冷,在看到克劳德手中的血剑才稍稍云开雨霁。
“所以呢?因为他是魔王,所以你打算逃避吗?”
姜雾海向前两步,克劳德赠与他的剑在昏暗的天色里同样黯淡,仅有一线光芒凝在边缘,如同冬日玻璃墙上时刻会消散的白雾。
“当然不,我可不会因为不可能而退缩。”
克劳德好似准备相持到底的严肃与紧张反而因为这一句话简简单单地消散了,就好像那本身便是一张浅浅的皮,可以随时扯下。他笑起来,碧蓝的眼眸与那柄闪亮的赤红细剑发出同频的光。
他本就不惧怕任何邪恶生物,哪怕面对大魔王,也不过拼死罢了。他担心的唯有另一件毫无关系的事,甚至根本不符合现在的情况和气氛。
茜狄城的勇者工会,克劳德与姜雾海的相遇的确是个意外。他更意外的是他所见姜雾海的模样,几乎找不到过去的半点痕迹。人都是会变的,然而姜雾海好像变得太过彻底。克劳德怀疑对方选择舍弃过往的一切,从中割裂出来一个全新的陌生人。正如他喊“Smog”,而对方说自己叫姜雾海。
克劳德怀念过去同伴的模样,担心平静的生活是否彻底塑造出一个面目全非的姜雾海。
好在他们还有机会并肩战斗。
姜雾海回头看向情绪起伏剧烈而隐约有过呼吸症状的夜莺,对揪着领口衣服艰难喘气的少女说:“你先平复一下情绪,他交给我们。”
得知两个勇者要同自己动手,夜溯露出玩味的笑容,双眼发光,语气隐带迫不及待:“好啊,我们来玩玩。”
说罢,不等对方应答,他抬臂,张开的手掌迅速握拳。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萦绕在周围如黑色烟雾般缥缈轻薄的实化恶意瞬间变作万千细针,只消他一示意,便如大雨倾盆刺向下方的人。
恶意的针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对于没有携带范围防护道具的姜雾海与克劳德来说,只能依靠手中兵器阻挡。但黑针过于细小,要一针不差地打落相当有难度。若一不留神错过一针,哪怕就是一针,恶意入体造成的伤害与剧毒无异。
姜雾海全神贯注,舞剑如屏,将近身两步范围的细针悉数打落。
他身侧透露着靠谱气质的克劳德面色沉凝,不顾是否会受伤紧紧抓住剑身,赤剑随着滚出那刻即化为晶体的血液一并碎成无数透明的细屑。同灰尘一般大小的碎屑于外散纷飞的过程中击落碰到的所有黑针,发出类似于金属碰撞的声响。
闪光的细屑到了一定范围便不再扩散,随即半空瞬间绽出数朵赤色莲华,靠近的所有黑针重新变为非固体,被美丽妖冶的花朵吸收。
“雾!”克劳德冲姜雾海大喊一声。
毕竟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队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姜雾海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腾身跃起,在将要下坠时踏上克劳德弄出的赤色莲华,以其为支点开启新一轮的跳跃。
不过半指宽的结晶花竟能承担姜雾海的重量,有惊无险的轻晃中,姜雾海足踏莲华,在不断的跳跃中不断逼近飞行的夜溯。
照面的那一刻,姜雾海毫不犹豫地挥出他平平无奇的一剑。
姜雾海踏花而来的速度极快,不过几秒之间,没有多少反应时间的夜溯有点慌张,但不多。他抬手在他与姜雾海之间造就一面实化的恶意护盾,下一秒对方的面容却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姜雾海斩断了恶意。
夜溯瞳孔一缩,一脚踹在被劈成半截还未完全散去的恶意护盾上,借着反作用力倒飞出去,才勉强躲过迎头一击。
摸着被斩掉一片的衣摆,夜溯没有生气,反而眼眸一亮,笑着说:“有意思,再来。”
他的态度轻佻随意,似乎只是在和打算以命相搏的勇者做游戏。实在令人不爽。
一击不中,姜雾海翻身卸力落回地面,转头与身后的克劳德对上眼神,无声的急速商讨着下一步的战术。
转眼间黑针已经被遍布的晶体花全数吸收,夜溯不打算将不会奏效的故技重施。他终于打算认真一点,吸收着附近的恶意,于手中凝出一把漆黑的巨镰。
姜雾海与克劳德严阵以待。
这时夜溯像突发头痛般,屈指摁住一侧太阳穴。他眉心紧锁,特别不爽地“啧”了一声,随即变脸一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了,下次再玩。”
语气轻松得好像他是正在和好朋友在花园里玩捉迷藏,突然被家长喊回家吃饭,道别的时候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遗憾与不舍。
不忍离别的夜溯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他决定把招待的权利让出去,好歹得让他们感受到他的热情。
夜溯眯眼笑着,打了个响指。
随着这声响指,沉闷可怖的吼叫声从不远不近传来,为数众多的界外生物正向这里赶来。纷杂不一的脚步凌乱地响彻天地,连大地都因此不断震动。
依这架势,恐怕方圆几公里的邪灵魔兽都被夜溯召唤来了。
夜溯笑着摇摇手,向他们作最后的道别:“那么,祝你们玩得愉快,回见。”
见他要走,夜莺顾不得她还没调匀的呼吸,忍住窒息感,不规则的喘息声中夹杂着她的呐喊:“不准走!夜溯!”
她用愤恨呼喊着的人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最后连目光都舍不得施舍给她一眼,就这样向后仰倒,融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