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滴答、滴答……”
伴随着不知自何处响起、连绵不断的水滴声,莎莎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黑暗,莎莎目光涣散,眼神放空地平视前方。就这样发了几分钟的呆,她的意识方才逐渐回笼,莎莎猛然间发现自己正坐在地面上,手脚皆被捆缚。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绳子捆得很紧,又被绑在水泥柱子上,连转一下身子都做不到。
她以能达到的最大限度左右扭头张望,发现与她一同被抓来的二人被绑在她的两边,此时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在昏迷还是遭到了其他的不幸。
好在他们的胸膛仍在轻微地起伏,成功阻止了莎莎进一步的糟糕联想。
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莎莎尝试着唤起记忆,然而此举只让她觉得觉头痛欲裂,难以回忆起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
唯一可以窥见的只剩下一些片段,蓝宝石耳坠、纸鹤、恐龙玩偶、蓝色礼服……还有、还有……嘶!
头痛迫使莎莎停止回忆,她想揉一揉太阳穴,抬动手臂时才想起她还被绑着。
不满地“啧”了一声,莎莎发现腿还是能动的,于是不客气地踹了旁边两个家伙一人一脚。
下死命踹的两脚效果不一,佐伊仅仅受力身体半歪头摇摆了一下,依旧陷在昏迷中;而跟他们不过认识了一天便倒霉地被牵连进绑架中的丁子义突然惊醒,看起来是想跳起来,但绳子不由分说将他压回了地面。
丁子义茫然地左顾右盼,看见右手侧看着他的莎莎时眼神才清明起来。刚醒来的他也不太清楚目前的状况,于是用眼神进行了询问。
莎莎的视线从她刚刚踹过去留下的那个清晰的脚印移开,摇了摇头。
丁子义眉头仅蹙起一瞬,尔后安抚般扯起笑容,用唇语对莎莎说: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这家伙都自身难保了,还在逞什么强啊。莎莎没忍住嘴角的抽动,但她还是向丁子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视线一触及分,他们转头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二人的视力较之于常人更好,特别是具有龙族血脉的莎莎,不过丁子义的夜视能力也足够视物了。
他们此刻似乎身处于一栋废弃的建筑中,空旷的室内积满了灰尘和废物,完整或残破的水泥柱子横七竖八地杂乱倾伏于地。房间的尽头有一个没有安装窗棂的长方形缺口,有微弱的月光从中透入。
离他们稍远一些的水泥墩子上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天色太暗,室内又无照明的光源,丁子义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她梳成两束搭在前胸的灿金色长发与淡蓝色的蓬蓬裙,还有她抱着的一个巨大的棕熊玩偶。
莎莎要看得更清楚,因此惊得一瞬浑身僵硬,面上露出几分愕然。
女孩原本轻快地晃着腿,注意到莎莎他们醒来引发的轻微响动,女孩停止了腿上的动作,歪头饶有兴致地望向他们,一双眼眸诡异的明亮。
注意到房间另有他人,丁子义的精神也不由紧绷起来。他微微偏头用余光看见莎莎略微僵直的肩颈,深呼吸,决定由他勇敢开口:“你好,请问你是谁?将我们绑来这里究竟意欲为何?”
女孩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串清脆的咯咯笑声。她从水泥墩子上轻轻巧巧地跳下来,朝被绑缚的人小步蹦跳着走来,硬质鞋底于水泥上叩击出清晰的响声。
不多时,女孩便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在如此近的距离,丁子义眉目沉凝,他终于知道莎莎为什么会惊讶。以为这个女孩相当诡异的面貌。
不知天色的影响是否造成了偏差,女孩的肤色看上去格外青白,仿佛内中不存任何流动的血液。她身体的各处都有用线缝合的痕迹,脖子上那一条狰狞得似乎是将已经掉落的头颅重新安了上去。甚至连女孩相当可爱的小脸上都横亘着数道缝线。
针脚细密,好似拥有它们的人是在破碎后又被人重新拼起。女孩怀抱的棕熊玩偶看上去同她的主人一样残破,浑身都是缝线,有几处还露出了内中纯白的棉花。
女孩在莎莎面前停下,微微躬身与对方面对面平视,那张拼合而成的脸距离莎莎不过咫尺。
莎莎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然而她身后是坚固的水泥柱子,捆住她的绳子难以挣脱,她避无可避。
“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女孩喃喃着,左手抚摸上莎莎的面庞。
“喂!你!”丁子义想要阻止,然而他的处境与莎莎如出一辙,因为猛然的挣扎肌肉被绳索勒得发痛。咬牙靠着水泥硬壁,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莎莎因为女孩的触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贴在她面颊上的小手带着黏腻的冰冷,像死人一样。
不详。
“你……”莎莎敏锐地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死亡气息,她轻咬舌尖及时止住了字句的颤抖,“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声。”丁子义冷不丁地开口道。
尽管莎莎此刻看不到丁子义的表情,但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面对未知时的惊疑不定。
没有心跳与呼吸?莎莎一怔,不知觉展露出与丁子义同款表情来。
女孩对于丁子义的揭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脸上依然是那般甜美的笑容:“哦,这个呀,没什么奇怪呀,因为阿拉兰已经死掉了哦。”
莎莎斟酌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僵尸?”
名叫阿拉兰的僵尸女孩笑吟吟地摩挲着莎莎的脸颊,后者反复偏头也难以躲避:“阿拉兰才不是那种东西呢,阿拉兰只是因为太过思念爸爸,所以再次睁开了眼睛的尸体而已。”
莎莎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尸体在说话!
丁子义的表情倒是恢复如常,语气也趋于平静:“你有相当的自我意识,也并非是普通的醒尸。”
“阿拉兰也不是什么醒尸,阿拉兰只是死了而已,阿拉兰还是阿拉兰。”
阿拉兰的语气明显变得不满,莎莎感觉到在她脸侧的手指开始收紧,她紧张得冒出了冷汗。尚且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和影视作品里面的丧尸一样具有传染性,她被这个女孩的指甲划伤了怎么办?
她可还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才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变成散发着死亡臭味的活死人!呃,虽然从阿拉兰的外貌来判断,对方死去时的年龄似乎要比她小一些……
向来喜欢胡思乱想的莎莎在这种时刻还是不由自主地思维发散,因此没能及时注意到阿拉兰的手逐渐上移,停在了她眼睛周围。
等莎莎注意到时,阿拉兰的手指已经按压在她的眼皮上,她本人也贴得更近,几乎到了呼吸可闻的程度。
莎莎因此有了更直观的体悟。
——她没有呼吸。
莎莎的呼吸也几乎要停止了。
阿拉兰掐住莎莎的上下眼睑,只要再用一点力便能将眼球整个抠出来。与手上动作相反的,是她脸上天真且甜美的笑容与撒娇般的语气:“姐姐,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和爸爸的好像,可以送给我吗?”
“不……”
莎莎感觉到眼上的挤压加重,对方显然并不想得到她的具体答复,询问不过是例行公事。
她的脑中混乱,作为一名跟着名师学习过魔法的正统龙族,尽管在魔法一途的造诣不算上佳,毫无防备被生擒也过于丢人,但此时此刻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她理应能想到办法应对。
快点想啊,快点想啊!越急越感无力,莎莎一句完整的咒语都记不起来,更别提吟诵施法了。
“离她远点!”
就在阿拉兰真的要将莎莎的眼球抠出来之前,丁子义突然从旁里冲出,一头撞在阿拉兰的侧腰,将她撞得踉跄倒退好几步,莎莎险被挖眼的危机自然暂解。
原是丁子义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断了将他们绑在水泥柱子上的绳索,只是手脚仍被缚着,情急之下采取了这种手段。
一瞬间的爆发耗尽了积攒的所有气力,丁子义脱力侧倒在地,声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然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阿拉兰,没经过任何思考仗义之言便愤然喝出:“如果你一定要眼睛,那就挖走我的吧!”
阿拉兰晃晃脑袋,看着地上躺倒的人,小脸皱起:“不要,我不喜欢黑色的眼睛。”
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漫上胸膛,莎莎听到丁子义的话后首先感到的是不可思议:“我说,我们才认识一天吧?你至于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和认识多久没有关系,弱者蒙难时便应救之,只要能做到的即便再难也不该置若罔闻。”丁子义回答得理所当然。
莎莎更加匪夷所思:“你觉得我是弱者?”
似乎回忆起了前日莎莎的壮举,丁子义默然了几秒,尔后用更大的音量当然道:“女孩子总是需要被保护的嘛!”
“……”笨蛋吗!莎莎失语,最后说:“可是现在我们仍然处于危机中,你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嘛!”
丁子义垂下头不再说话,似乎被莎莎的言语伤到了。
莎莎有些不安,其实她并没有责备丁子义的意思,只是感激的话语错过了出口的时机,而解释的话语没有说出的机会。
阿拉兰再次向她走来。
在望着死去的女孩的这瞬间,莎莎突然想,为什么她会喜欢自己的眼睛呢?明明她湛蓝如海的眼眸也是那么的美。
也就是在这瞬间,莎莎似乎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啪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