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
本来听得心不在焉的姜雾海没想到安德烈会突然吐出这么一个名词来,不禁错愕非常。就连威利瓦多那边也传来很响亮的“哐啷”声,应该是绊倒了脚,盔甲狠狠地相撞了。
“维拉”指的是维系世界的力量,而能拥有维持世界存在力量的唯有神灵。“维拉”与独一之神“伊露爱那”相对,他们是地位和能力无限接近于真神,也就是创世的全知全能女神的存在。在不同群体之间,对于维拉的称呼也不同,有的人直接将其与全知全能女神同等地称呼为“神明”,有的人保守地叫他们“次神”、“神代者”,更有人直接说他们是“假神”、“伪神”、“渎神者”。
但有一点是大众所公认的:但凡享有“维拉”之名,其力量一定足以影响世界。
安德烈无疑是受到女神眷顾的幸运儿,他所身怀的天赋“生命流”涉及生灵的本质的层面,若要说可以影响世界,就安德烈先前的说法和姜雾海自身的感受,也并非夸大。
不意外地瞥见姜雾海肃然起敬的神态,安德烈倒是浑不在意方才自己抛出怎样的惊天大雷,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在我的族群里也有维拉的传说,因此我清楚地知道,我还未曾到达那个层面,甚至可以说连神圣殿堂的大门都不曾跨入。我无意给自己冠上这样的名号,但大家都以此歌颂我,‘热沃丹的生命之兽,原野中慷慨治愈的维拉’,我因自己能不配位而自惭形愧。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
“即便你无此意,但如果拥有足够的信众,日夜有人传颂你的名,接收到的信仰达到某个节点,你便真的可以成为维拉。”姜雾海却将此概念抛了出来。
安德烈摇头道:“天赋到底是神赐的,我不想用这力量兴何种宏大之业,光是帮助眼之所见的生灵,便已经让我忙不过来了。如果真的是女神的意志选中了我,那也一定是希望我成为那个能够感受到生命最纯粹美好的人。如果能够将这个世界的痛苦减到最少,能够治愈更多的生灵,我倒是很愿意因此去改变世界。”
姜雾海因安德烈的言语有些触动:“你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啊。”
可能安德烈终于从姜雾海从刚才起便有些古怪的态度中咂摸出来那么点不对味来,因此他听这句夸奖也便觉得像是反语:“……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夸我,我反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姜雾海大喊冤枉:“我这次可是很真心的。无论你的想法出于真心还是假话,至少你去做了,你有那个能力。你可以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
安德烈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不想对方会认真地解释两句。安德烈深切为自己方才对于姜雾海的看法带上具有了个人情感的审视而暗自愧然,他连忙说:“好吧,朋友!是我狭隘了,我为我的不当言辞向你道歉。”
姜雾海其实没觉得对方的话语冒犯,但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原本他对于安德烈的故事兴趣不大,但听到这里不得不继续往下听了。因此逐渐跑偏的话题让姜雾海有些不满,他催促对方赶快回到正题:“听你的描述,之前你过得还挺理想,为什么会想到离开荒野?”
“一方面是我因为突得的维拉之名感到惶恐,光是听着其他生灵这般赞颂我,我便会感到一种亵渎神圣般的负罪感;另一方面是我发现了人类世界和荒原截然不同。”
在荒野中驰骋的日子,安德烈始终保持着兽人的形态,他以兽的视角去观察世界,与自然生灵和谐共处。然而,当他第一次步入人类的世界,他才发现这里的生活方式和他的兽人族群以荒野中的其他生物完全不同。人类建造房屋、耕种田地、制定法律和制度,这些都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他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了解他们的文化和社会结构。
在这个过程里,安德烈发现人类的世界虽然充满了战争、贪婪和欺诈,但也有独属于人类之间爱、友谊和互助的表达方式,有些难以理解却同样的美好,那是他在荒野中不曾见过的。
“那时,我发现人类社会相当复杂,充斥着丑恶,但也有我从未体验过的新奇和温情,令我着迷。然而我虽然心有向往,但一直没有彻底做出决定是否要化身为人类,进入人类社会生活。使我完全下定决心的是一个叫做珀丽的人类小女孩。
“她是一个孤儿,被一个好心的家庭收养,住在一座农庄中。她经常会到原野上奔跑,并且采上一束花回去拿给养母。那日我恰巧遇上她采花的时候,看见她活泼活泼、没有烦恼的样子,心中忽地有所感触。担心她一个小女孩独身在荒野中有危险,我默默地跟了她一路,等到她回家将花送给养母的时候,我这才现出原形,坐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等到她出来。她并没有害怕,反而眼神发亮地摸了我的毛皮并和我成为了朋友。她每次来看我,都会笑着向我跑过来,然后把花束放在我的脚边,说:‘谢谢你,安德烈先生,要不是有你的守护,我们早就没办法住在这么漂亮的花丛旁边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已经好久没人叫我的真名了,但珀丽叫我‘安德烈先生’,而不是热沃丹之兽。
“那孩子笑容真挚,眼中充满感激,仿佛我是她心中最值得尊敬的人。所以当她提出要求,希望我能代替她的养父母,带她去城里玩的时候,我没办法不答应。那天可是她的生日!这是她向我许下的生日愿望!哦,她的养父母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实在有事情要办,离开家前已经亲吻过她的两颊道别,并且约好晚上回来会带最棒的礼物还有草莓蛋糕给她庆祝——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些都是珀丽告诉我的。
“总之,珀丽的养父母确乎会在她生日的整个白天缺席了,她住的农庄偏远,这就意味着能陪她过生日的朋友只有我了。人类世界是不允许真正的野兽进入的,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于是我驮着她奔驰到城市附近,化为人,穿上了我利用自己的毛皮做成的衣服,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城。”
说到这里姜雾海就有印象了:“那是你第一次进入人类的城市吧?我记得你说过那时候你的尚未加以抑制天赋,引发了整座城的暴动。”
“没错,我第一次进入人类的城市,根本没预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完全猝不及防。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天赋会对人类造成多大的影响,在珀丽身上,我从未窥见这种失控的阴影。其实我的影响范围并没有那么大,只是群体的狂热在彼此接触间逐渐传递出去,当我有所察觉时已经难以控制了。我只能护住珀丽,勉力躲避那些为。再然后,教会就找到了我们,并且控制了我。
“我被抓起来后,珀丽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后来我打听过,第二天她便被送回了家,但她已经错过了在生日当天收到父母祝福的幸福了。都是我的错!我还是没有帮到珀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一定给她留下了一个最糟糕的生日回忆……”
安德烈越说越沮丧,垂头丧气地迈动步子跟上姜雾海。
在乎的点不应该是这个吧……
终于要听到最想知道的部分,姜雾海不欲再听安德烈罗里吧嗦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打断了独自忧伤的安德烈:“光听你自己的描述就知道你在当时一定被教会方面定义为极度危险的存在,但你又是如何脱身的?克劳德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安德烈瞬间转换了心情,说话时眼中有清澈的愚蠢:“不知道啊。可能是我的天赋并没有直接的伤害性,而且他们感受到了我的善意。我当时全程都被控制住,被单独拷在牢里可怜地蹲了三天,周围没有一个人,只能跟干草里逃窜的小老鼠们说两句话。突然克劳德就来了,说我自由了,但也从此失去自由。你知道吗,他打开牢门,告诉我可以跟着他离开了的样子真的比天使还要可爱。”
“你都不问一下克劳德,问他到底说了什么才让教会舍得放你离开的吗?”姜雾海无语了。
“我为什么要问啊?问了又对我没有用处。”
“……那克劳德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捞你出来,还让你加入勇者工会,甚至晋升为S级勇者?”
“没有诶,问这些干什么,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没用的东西!
听了半天跟没听似的,姜雾海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再跟安德烈聊这个话题,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好在安德烈还是个审时度势的,说到这里也不再聊自己的事情,而是问姜雾海:“对了,刚刚光顾着说我的事情,都忘记问了。雾,你说要拜托我的事情是什么?”
不消说,安德烈称呼他的这个方式肯定是从克劳德那里学的,真是的,不学点好的!回忆起莉莉安称呼他为“姜姜”,感到某种心累的姜雾海不想就纠正称呼这件事再浪费时间。
“我想请你看看我的一个朋友,看看以你的天赋和作为药剂师的职业能力,是否可以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