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的风冷冷地刮过,创造与规则的贤者拉迪·哈蒙环视了一下他所在的这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地方,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他没想到,这里只有他,而站在他面前的只有克劳德·d·科伦。
拉迪·哈蒙漠然地看着他们一手扶植起来的勇者工会首席,目光介于憎恶与遗憾。
一开始,首席的这个位置,他们有许多的选择。而最后选中眼前这个人,原本只是因为克劳德出身草芥,毫无背景,在勇者工会中也没有任何的牵连。
因而,更好掌控。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看错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克劳德的能力都着实出众。
不过在克劳德·d·科伦成为首席之后,短短一年内,束缚与监视的线便渐次断裂,他们越来越难以掌控这名他们挑选而出的勇者。
等到他们悚然发觉之时,手中用来豢养猛兽的绳索末端已经空无一物。
不过好在,勇者工会始终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
想到这里,拉迪哈蒙不由得冷哼着,吐出居高临下的感慨:“站到我的对立面,会是你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马上,你就会尝到自己做出的不智选择所带来的痛苦结果。”
克劳德只是摇头,神色愈发镇定而自持:“我从不会选择任何一人,我忠于的,永远只会是我自己的正义。”
“伪善的小鬼!你以为我真的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你的野心吗?你做出了这一切,所图的不过是的是六贤者的位置,以便于你彻底地将勇者工会变成自己的东西吧!”
拉迪·哈蒙冷笑一声,面上满是不屑。
克劳德露出类似于怜悯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着:“贤者大人,我想您是搞错了什么。你所言的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种手段,并非我的目的。若非必要,我对于六贤者的身份一点兴趣也没有。”
“油嘴滑舌!”拉迪·哈蒙的脸色彻底黑沉,怒斥一声。
若是克劳德直接承认他的确对六贤者的位次有所觊觎,拉迪·哈蒙尚且不会如此恼羞成怒。
甚至于克劳德愿意继续配合的话,他空出一个六贤者的位子,赏给对方也不无不可。
然而,这小子居然说对六贤者的身份毫不在意!
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却还是因此出手了,简直就是在故作清高!
深觉被轻视与愚弄,拉迪·哈蒙的怒火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一直烧到面颊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眼仿佛要喷出火焰,紧盯着眼前这位曾经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勇者工会首席克劳德·d·科伦。
恨不得直接一把火将其燃烧殆尽。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拉迪·哈蒙的怒火点燃,四野的风在此时变得更加狂暴,带着早春的寒意呼啸而过,吹动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克劳德却对这寒冷全然无感一般,不受任何影响地站立在那里,身姿笔挺,目光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睥睨,如同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
“我们真不该让你成为首席,甚至也不应该让你加入勇者工会!”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已经进来了,并且一直留到了现在。”
拉迪·哈蒙的面色阴沉得好似暴雨之前的天空,咬牙切齿地挤出被愤怒揉碎的声音:“你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吗?”
克劳德只是微微笑了笑,他显然并没有将拉迪·哈蒙的怒意或者质问放在心上,用愉悦得好似与人商量假日出游的语气地说:“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时机?你以为挑在这个无人注意到你小动作的动荡时刻,联合教会,就可以将我彻底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吗?天真!”拉迪·哈蒙冷笑。
“贤者大人,你已经在深渊之中了。你还没发现吗?此时此刻,贤者大人,你向你曾经最憎恶的邪恶低头了。不过也是,彻底被恶意洗脑重构的思维,无法察觉被控制操纵的异常。”
拉迪·哈蒙好似根本听不懂克劳德说的话,又或是自动过滤掉了那些明示暗示。
“不知所云!我所做的,皆是出自于我的自我意志,不会受到任何东西操控。而你,妄图阻挡吾等之大义,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被邪恶影响下催生的思想和行动,可算不上大义。不过,您靠着自我意志,能在‘封王’坚持这么久,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了,真是辛苦您了。”
深渊恶魔约撒·德·波·坎拉利切,其天赋名为“封王”,属于精神认知层面的模因污染同化。“封王”的存在超越了生物个体,可以附着于任意资讯来源,包括文本、图像口头短语和听觉刺激。
几乎只需要看一眼,便可以成功引发感染,泯灭被感染个体的自我认同,但受感染者自我意志的影响,具有不同程度的自我控制力。但如果深渊恶魔有需要,可以直接操纵感染者的身体,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多个感染者的行为。
感染者无法意识到最底层的自我认知被篡改,外在行为表现与过去基本无异。
“封王”具有一定的传染性,已经被感染的人数量越多,其影响力度便会越发扩大。
拉迪·哈蒙已经在洗脑之下坚持了许久,被污染篡改的自我意识自然认为他所作的一切完全出自于自我,没有受到任何的操控。
“封王”这两个字于拉迪·哈蒙而言,似乎被自主规避掉了,又像是某种启动的咒语。
在克劳德说完之后,拉迪·哈蒙面上出现了片刻的空茫,接着他如同格式化的机器,毫无感情地一字一字念着:“封王将至,我们将升至他的恩殿。赞美伟大的神,我们躬耕于黑暗,我们是祂真正的仆人和真正的信徒!”
说完,拉迪·哈蒙立刻恢复了原本的神态,方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他也什么都没说过。
正是如此,克劳德才愈发同情与佩服面前的这位老人。
眼前只是一位曾经为了勇者工会鞠躬尽瘁,不肯屈服邪恶却无可奈何的迟暮老人。
或许他早已预感到会有今日,他将违背自己的意愿,于是特意设计出自己会与整个勇者工会完全对立的局面,从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野心勃勃、刚愎自用的野心家。
如此一来,他就会遭受勇者工会与伊西斯教会双方共同的讨伐,勇者工会就不可能继续处在他的领导之下。如此一来,他就不可能利用勇者工会做出更恶的事件,也不至使大众对勇者群体丧失信任。
一切都只是拉迪·哈蒙个人的意志,与勇者们无关。
前天见面时,尚存最后一丝自我意识的六贤者,对克劳德的喝问也是一种暗示般的谎话,意在告知他一定要与教会取得联系,因为深渊恶魔并非是他们可以独自处理的角色。
最重要的一点,可以预防,但不能将“封王”的情况公之于众。
深渊恶魔的天赋,有相当程度的限制,否则整个世界已经处于他的掌控之下了。即便如此,若是让公众知晓,只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而且,知晓“封王”存在的人越多,其影响的力度越强大。混乱无序的环境里,邪恶更容易滋生。
未知的威胁即是最恐怖的东西。
拉迪·哈蒙无愧于六贤者之名,哪怕使自己蒙受污名,也要在最大限度之内将事态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并且考虑到了更多的事情。
这便是身为六贤者做出的觉悟,而克劳德·d·科伦,勇者工会的首席,不介意顺势而为,再为其泼上一瓢脏水。
在最难的一关过去之后,接下来,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克劳德鞠躬对拉迪·哈蒙行了最后一礼,再起身时面上只余下将要行刑时的冷漠。
“我相当敬佩你今日之前所做的一切。可惜,接下来不再需要你们的光辉了。臣服于恶意的旧日之人,还是安心地退场吧。”
拉迪·哈蒙对于克劳德的宣告不以为意,只觉得这是对方的狂悖之言。
“就凭你?我知晓你的天赋,也知道你的战斗方式。有关于你的一切,都如实地记录在工会的档案之中。我清楚你的弱点与不足,有无数种针对你的方案。”
闻言,克劳德只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真的如此吗?”
“滴答。”
“滴答。”
随之响起的液体低落之声不大,却好似直接响在耳畔,和拉迪·哈蒙心脏搏动的节奏一致,勾连出某种禁忌的二重奏。
那声音让听见的人心内不由自主地升起恐惧感,如同直接身处惊悚电影之中,连呼吸都粗重凝滞了几分。
拉迪·哈蒙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那是克劳德血液滴落的声音。
殷红如液态红宝石的血,鲜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血,持续不断地自克劳德腕部的伤口涌出、滑落,掉在半空,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用无形的碗接着似的。
从诡异的血构成的异常图景中,拉迪·哈蒙终于感知到某种异常。
不再压抑的恶意。
这让他讶异与愤怒:“你身上竟会存在如此浓度的恶意,不可能是从他物上沾染而来……你也是来自邪恶之中的生命!你究竟是如何混入勇者工会的!”
“成为一名勇者曾经的确是我的梦想,因为这的确是通往英雄之路的途径,如今却不再是我的目的。”
克劳德并未回应拉迪·哈蒙的质问,只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他抬起手,自他体内流出的血液仿佛拥有着自我生命,小蛇般于他皮肤上缓缓爬行。
克劳德·d·科伦绝不会有任何不必要的犹豫。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