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与其他被污染之地并无区别的土地,同样平坦、乌黑,不断有黑漆漆的扭曲魔物从其中爬出。
就像是子嗣保护母体,在他们逐渐靠近这片地方时,他们遭到了意料之中的激烈袭击。
罗伊辛独自留在原地并不安全,因此亦步亦趋地跟在莎莎与姜雾海之间的中心位置。
安德烈则在姜雾海身侧,随时准备对海拉进行急救。
因为姜雾海一直抱着海拉,无法用剑,莎莎和佐伊一前一后自觉地清场,让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平稳而安心。
海拉说是这里,姜雾海也就相信她。
“辛苦了,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们吧,你安心休息吧。”
姜雾海说着,动作轻柔地将海拉交给安德烈,他自己则提剑上前。
得到了对方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海拉却好似获得了极为珍贵的宝物,嘴角噙着笑,
原本还在踌躇观望,顺便时不时给扑来的魔物一拳的莎莎见姜雾海准备上了,登时精神起来。
她颇为大度道:“真没办法,既然你这么积极,那么这次耍帅的机会就让给你了。不用太感激本小姐!”
“不行就别找借口啊!”姜雾海无语道。
将要去时,姜雾海又扭头道:“保护好他们,等我回来。”
“你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
莎莎信誓旦旦道,而佐伊也使劲点点头。
“为什么看着你们俩的样子,我一下子就不放心了呢……”
莎莎气得摇了摇拳头:“喂!你太啰嗦了,废物勇者!”
姜雾海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他做了一个在嘴上拉上拉链的动作,而后再无任何言语,向着那片漆黑之地直直而去。
他犹如徒步跋涉在冰面上,脚下的脆弱地面随时可能崩坏,再往下是未知的汹涌暗流。只一步,便可能跌入深渊。
姜雾海并无担忧之心,下一刻,他果然踩中了那块破碎的冰面,在诡异重力的作用下身不由己地迅速向下坠去。
他并不惊惶,只是静静注视着照不进一丝光彩的黑暗,等待着落地。
还留在地面上的人看见的是姜雾海走着走着,突然就“chua”的一下不见了。
他们也没着急,虽然嘴上言论不一,但是实际上他们自心中相信着,如果那个人是姜雾海的话,是能够做到的。
无论挡在面前的是什么,他都可以做到。
呃,应该可以……吧?
……
向下坠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姜雾海便感受不到那股自下而上吹拂的气流,但双脚也没有接触到坚实的地面。
他整个人似乎是悬浮在了半空,周身是铺天盖地、不知绵延至何处的黑暗。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姜雾海有这样的直觉:他已经抵达他要到的地方了。
这里的空气混浊,根据姜雾海的体感,应该充斥着高浓度的恶意。
略作思考后,无法视物的姜雾海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以“走”的姿势往前行去。
有从前的经历,姜雾海早就对恶意污染产生了相当强的免疫。如果换了一个人来这里,还真的很难像他一样穿行间畅通无阻。
不过就算如此,此处也并非可以久留之地。
混沌的黑暗中,对于时间的感知也自然而然被钝化了。姜雾海估计他大概“走”了四五分钟的样子,便听见一声声沉重的鼓动声,似乎就敲在他的耳边。
那声音有些熟悉,但直到姜雾海面前辨认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时,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心跳声。
他面前的是一团由无数血肉复合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肉块,比成年人还大上许多倍,散发着微弱的血色光芒,姜雾海是以有了一步范围内的可视距离。
这团肉块如同经历着生物的心脏泵出血液的过程,以某种固有的规律持续不断地跃动着,收缩、扩张。但这团血肉不是心脏,它向外输送的并非血液,也许就是那些普通攻击杀不死的魔物。
“只要破坏掉这个,便不会再有魔物产生,这一次的厄难也便能终结了吧。”
姜雾海想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他感到了一股阻力。
那团血肉似乎是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鼓动的频率忽然急速提升,恶意瞬间自其中爆发,气流外冲,不断向外剧烈扩散。
姜雾海似乎正站在风口浪尖之上,逆着狂风,连睁开眼睛都显得艰难。持剑欲砍的手也受到了沉重的阻碍,如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抵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往前移动方寸。
风暴中夹杂着几成实质的恶意,形成狂风中的沙砾,刮过姜雾海暴露在外的皮肤,留下了轻微灼烧般的黑痕。
这些或深或浅的污染痕迹,却在几个瞬息间消失殆尽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与风暴的阻力僵持片刻,姜雾海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斥力的程度。握紧了剑柄,与无形之风角力的他,手腕狠狠下压,利剑斩断一切阻碍。
在剑身破碎之前,姜雾海切开了面前那团疯狂跃动着的血肉。
心脏的跳动,停止了。
……
……
短短时间迁越至远离人类社会的荆棘禁地边缘地带,深渊恶魔约撒·德·波·坎拉利切依旧对万里之外的古雅莱中正发生的事情有所感。
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只是展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啊,我留下来的小东西这么快就已经被解决掉了吗?看来他们也并非是一无是处嘛~”
说完,他的视线从遥远之处收回,回头看着面前这个于他不在之时鸠占鹊巢的家伙。
深渊恶魔的居处位于荆棘禁地的最深处、整块托克利大陆的最边界,旁边便是一道幽邃的断崖。
站在崖上往下望,便能凝视深渊。
不过,即便约撒被称为深渊恶魔,他也不愿意去注视那断崖之下的黑暗深渊,更无法对其产生喜爱之情。
正因为长期与深渊为伴,约撒才格外清楚,深渊之下的恐怖。
那里蛰伏着足以摧毁整片大陆的终极邪恶的存在。
注意力从尚未产生迫在眉睫危机的未知存在上转移到现在,约撒的个人权利的确是受到了威胁,迫切需要进行解决。
想到这里,心情越发不好的深渊恶魔表面上的良好心情反而显得更加真诚。
他歪头露出夸张的笑容,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那么,这位有监护人陪同的小朋友,我们该来谈谈关于你非法侵占他人居所的问题了吧?顺便,你也得支付这段时间以来的场所租赁费吧?”
对于约撒的嘲弄,对方只是嗤之以鼻:“荆棘禁地之中的恶魔也要讲道理,不觉得可笑吗?”
“对什么人就要有什么样的态度,毕竟你长了一副会好好听监护人的话的乖宝宝模样,所以我也不太好意思当个凶神恶煞的怪叔叔,怕吓到了你。你可得感激我的贴心啊,小朋友。”
被叫做“小朋友”的人也笑了。
坐在大厅主位上的人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深渊恶魔,一对紫罗兰色的恶魔之瞳微眯。笑容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危险。
约撒说得其实也没错,对方的外貌年纪看上去并不算大,就算毫不掩饰自身敌意,也更像一只色厉内荏的猫咪。
占据了约撒位置的人一身与森森古堡毫不相搭的宽松休闲服,若非头上断角与身后一半是枯骨的巨大翅翼,以及其他细微处无一不在昭示他魔族身份的特征,他几乎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
这个人,不,这个恶魔正是魔族中唯一的王——夜溯。
他的身旁,沉默站立着忠诚的女骑士莉莉丝·斯薇特。
她几乎大半个人都隐没在相叠的巨大建筑投下的阴影中,那对桃色眼眸同样死死凝视着深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与手甲的银辉交映。
那是一柄护主的刀。
约撒与斯薇特算是老熟人了,比起面前这位年轻的魔王,他更忌惮这位与他几乎同岁、效忠过不止一名魔王的魔族女骑士。
夜溯翘腿后靠,手肘随意地搁在扶手上,双手交叠,以一个相当放松的姿态睥睨着下界的深渊恶魔,仿佛自己才是此地名正言顺的主人。
“我还是更喜欢听到别人对我使用敬称。虽说你是成名已久的深渊恶魔,而我的名姓还未被绝大多数的人所知,但既然命运选择了我,我也只能欣然接受这个位置咯。”
夜溯笑着,露出一颗尖利的小虎牙。
“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那么你就呼我一声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