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宣德九年过来的,当年穿越成鲁王的儿子,本来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后来抓了只蛐蛐献给当时的皇帝,这才有机会脱离王府,去登州任了备倭军的都指挥使。然后凭借海运,贿赂太监王振和正统皇帝,协领辽南三卫指挥使。前些日子,我领军打败了进攻辽东的脱脱不花,回到王府,夺了王位,准备过几天去北平勤王,救下正统皇帝。”
从西厢房到养心殿,还有一段距离,朱泰野便趁着这时间,将基本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只要是鲁王的儿子生了孩子,没满十四岁未册封前,都是要待在府里的。我是庶子出身,世子,也就是你大伯朱泰堪,一直不喜欢我,连带着鲁王府从上到下,并没有人重视你们,甚至连太监、丫鬟,都对你和妹妹冷言嘲讽。而且随着我的职位越来越重,世子对你们就越来越恨,甚至连饭都不给你们吃了。今日,实在饿的受不了的你,偷偷跑出去城外的金水河中,想要捞条鱼上来给妹妹吃,结果鱼没捞到,自己却被人推进了河里泡了许久,幸好被路人发现,叫来护卫将他捞了起来。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昏迷的原因,刚刚,你要喝水,但外面太监不准开门,你妹妹就把手指头咬破了,给你喝血。”
朱阳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消化着这个消息。
“我的父亲,也就是第二代鲁王方才被你大伯杀了,我现在准备干掉你大伯,自己做鲁王,顺便带着鲁王府的两万守卫一起去勤王。”
“等等,等等,你这消息量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了。”朱阳锦挥挥手道:“现在是哪一年?”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发生后的第一个月。”朱泰野怀中的女儿已经睡了过去,他说话不敢太大声:“我准备了十五年,就是为了现在。”
“土木堡之变是什么?”朱阳锦疑惑道。
朱泰野停了下来看着儿子,在他们两个身后远远跟着的将领们也停了下来:“你连土木堡之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朱阳锦摸摸头:“我是工科生,学的计算机工程,除了近代的历史外,其他的都只是一知半解。”
“初中、高中没有历史课吗?”
“历史课教的是经济、政治、文化这种本质东西,具体的历史事件一般是作为例子补充的,好像没有提到这个,不过我也记不清了。”朱阳锦尴尬的笑了笑:“学的东西我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我那个朋友倒是知道,但不晓得有没有跟着穿过来。”
“……”朱泰野一阵无语,半晌才道:“之后再给你解释,你待会儿就只要看着就行了。”
“好!”朱阳锦道:“我绝不说话!”
朱泰野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跨过了围墙,到了广场边上。
......
王府广场尽头,火光冲天而起。
朱泰堪身着短衫,站在这已经起火的养心殿前,明明热浪铺面而来,他却全身发抖,一双脚如筛糠般抖动,涕泗横流,全没有了平时鲁王世子的威望。
世孙朱阳铸也不复平日的嚣张跋扈,抱着朱泰堪的大腿,趴在地上哭着。
太监和宫女被一排士兵拦在外面,不敢进来,甚至连头不敢抬。
巨大的王府广场中,此刻密密麻麻地全是人,数千王府守军站在上面,他们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广场周围,静静不动,却散发出巨大气场的备倭军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敢不安地左右四望。
也亏的这广场够大,容纳了这么多人。
朱阳锦一句话没说,眼睛却瞪的滚圆,不停地左顾右盼。
现在,他终于是没有一点怀疑了。
确确实实是穿越了,不然这么多群演,委实有点吓人了。而且那养心殿,可是实实在在的在燃烧啊。
朱泰野将怀中女儿轻轻放下,交给王府中的一个老宫女,嘱咐了两句,那宫女忙不迭地点头,站在原地悉心照顾她。
“这个世代和我们那时候全然不同,你既然已经二十五了,那我也就不避讳你了,跟着我,好好看着。”朱泰野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步步朝养心殿走去。
朱阳锦心头狂跳,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事已至此,只能跟着父亲往前走去。
到了养心殿前,朱泰野大笑一声。
朱泰堪听到笑声,转过头去对着朱泰野跪了下来,大声哭求:“七弟!七弟!看在我等兄弟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争什么鲁王了。从今天开始,我只要看见你就跪下,只求你放过我......”
此时已经日落已久,天地间逐渐昏暗了下去。
但因为这片火光的映照,四周亮如白昼。
一缕灰烟悠悠飘来,朱泰野伸手抓了一下,用手指头轻轻一捻,看着指肚上留下的黑灰,轻声道:“你想要活下去吗?”
“我想要活!我想要活!”朱泰堪跪着爬了过来,两边的士兵立刻上前,被朱泰野用眼神止住了。
“什么鲁王,什么世子,我全都不要了,只求你放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争了......”朱泰堪抓着他的裤腿,眼泪、鼻涕滴的到处都是。
朱阳锦看的面色一抽,心里直泛恶心。
“你想要活着,别人也想要活,为什么当初别人这么求你的时候,你不放过他呢?”
朱泰堪抬起头,脸上有着些许的茫然。
朱泰野看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忽然笑了笑道:“你不想被火烧死是吗?”朱泰堪死命地点头。
“待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朱泰野往后挥了挥手道:“王千户,你近前来。”
广场最前面的将领中,一个黑脸人一言不发,往前走了两步。
朱泰野蹲了下去,看着朱泰堪道:“你认得他吗?”
朱泰堪看向那黑脸人,摇了摇头,鼻孔下面的鼻涕随着节奏摇摆。
“王千户,你说说吧,你和他有什么仇怨?”
王千户声音嘶哑,像是嘴巴里含了一块石头,嘶声道:“我只是说了句王府占了我家的田,就被他割去了舌尖.......我那七十岁的老父,被他用绳索套在马后,在集市上狂奔,死无全尸......”
他的声音越发嘶哑,泪流满面,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朱泰堪这才想起了这人是谁,抓着裤脚的手一松,那鼻涕也掉在了地上。
“赵守备,你上前来吧。”朱泰野道。
人群中,一个铁塔般的巨汉,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朱泰堪的眼神中,不加掩饰全是仇恨。
“你和他有什么仇怨吗?”
“属下家在费县蒙山,八年前他去山中打猎,没有打到猎物,竟......竟想到将我刚满五岁的儿女当做猎物,让两人......让两人在地上跑,他骑马去追,一箭射穿......”
这个铁塔般的巨汉,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朱泰堪趴在地上,呆在原地,愣愣地看向他。
“张百户,你呢?”
那人也不说话,卸掉了铠甲,将衣服解开,只见他胸膛上有一条极长的伤痕,转过身来,背上也全是被鞭打的旧伤。
“你看见了吗?”朱泰野道:“他原先是王府的家奴,一家四口都依附王府内。那天我顶撞了你,你心情不好,回去时见他老婆孩子站在路边,看见你后赶紧跪下,你却说她们跪的迟了,直接抽刀砍死了她们,再将他用鞭子打了半夜,然后在胸膛上砍了一刀丢了出去。要不是我救了他,他早就已经死了。”
张百户裸露上身,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滴下来。
“你想要活着,你觉得他们能答应吗?”
朱泰野站了起来,面向身后的王府丫鬟和太监,大声道:“你们当中,又有谁受过他的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