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聂允到的时候看到城外搭起了四五百平的篷布,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篷布,不过她还是很满意。
煮粥从中午到傍晚都没有停过,人太多了。
尽管有了吃的和药,但还是有人不断的死去。
聂允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个男大夫端着一碗粥在一旁安静的吃着,身形清瘦,蓬头垢面,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
苏玉罗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说道:“领粥的人越来越多,似乎还有附近的百姓。照此下去,我们的粮食可能不够。”
聂允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真是会添乱。转瞬又舒展开来,说道:“在粥里加些土。”
苏玉罗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的问道:“加土?”
聂允没有再解释,苏玉罗只好照做。
“让那些人早点离开。”聂允说道,这里面很多人有疾病,可能会大面积传染,“还有,尸体不要在有水源的地方烧,拉远点,烧了埋起来。”
“你和小和尚说的一样。他说可能会大面积感染疾病。我们都拉得比较远才处理的。”苏玉罗没想到那个小和尚这么聪明,看着年纪不大。
城墙下领粥的人还排着长龙,几天的长途跋涉和饥饿,让这碗粥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有人为了这碗粥打起架来,也有人为了女儿活命,把儿子、老人的粥给了女儿,有人把自己的粥给了年迈的父母,也有人抢了父母的粥。真是上演了各种各样的戏码。聂允没有阻止,也没有让人阻止。
小和尚在城外站了有将近三个时辰了,看到有个女孩领了两次粥,喂给生病的家人,又马上跑过去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女孩个子高高的,身形消瘦,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有些恍惚。
忽然,女孩晕倒在地上,旁边的人都麻木了,跨过她继续排着队伍。
小和尚过去拍了拍她,没有反应,探了一下鼻息,还活着。他便把她拖到了一旁,拿了碗粥喂给她。
女孩吃了粥,过了好一会儿才醒来,看到自己旁边坐了个和尚,便道了声谢谢。
“你好些了吗?”瑾涯关切的问道。
“好多了,谢谢大师。”女孩抬头看清和尚的面貌后,便挪不开眼,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小麦色的皮肤,不过巴掌大小的脸,额头上的纹样让他更添了一些神秘。
和尚被她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尴尬,呼了声佛号,起身便要走。
女孩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衣摆,问道:“请问大师的法号是什么?”
“贫僧瑾涯。”
“哪里可以找到大师?我想感谢大师。”
瑾涯没有再回答便走了。女孩怎么呆呆的目送他离开。
瑾涯的油纸伞被打湿了,连带着衣摆也湿透了,白色的僧衣沾上了褐色的泥土。
领粥的地方异常的吵闹,他径直走了过去,只见难民推推搡搡的指着士兵破口大骂:“到底什么意思?不施粥就不施粥,往粥里加土是什么意思?”
“当我们都是乞丐吗?”
“太瞧不起人了。”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
“爱吃不吃,不吃就滚开!”士兵也没什么耐心伺候这些难民。
下着这么大的雨,还要在这里给这些人煮饭,她们也才刚来军营,谁愿意伺候这些人。况且在粥里加土又不是她们说了算,还不是上面的命令。这些人找她们麻烦,谁忍得了?
“如果不是打仗,谁愿意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对啊,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你们自己吃这东西吗?”
“自己都不吃凭什么给我们吃?”
“我们要干净的粥。”
“我们要干净的粥。”
难民们开始起哄,呼声渐高。
瑾涯小声的问士兵:“谁的命令?”
那士兵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是聂将军的命令。”
瑾涯仰起头,朝城墙上望去,聂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群,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怎么办?大师。”那士兵问道,士兵也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分了,好好的粮食就这么糟蹋了,那些人不吃的话,她们做来也没有意义了。
“按聂将军说的做。”瑾涯说完,就朝聂允的方向走去了。
上城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却觉得步履沉重,聂将军的做法有悖初衷,不知为何出此下策,他要去问个明白。
“将军!”瑾涯轻声的叫她。
“什么事?”聂允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在城墙下。
“不知为何要在粥里加土,贫僧不解,请将军指点一二。”
聂允受不了他说话文邹邹的样子,微微蹙眉,说道:“没什么,他们愿吃就吃,不愿吃就滚蛋。”
见聂允不愿多做解释,也不曾看他一眼,瑾涯咬了咬牙,心里有些发闷,像是被大石压住了胸口一样。
苏玉罗见他这般委屈,也实在是不忍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小声的解释说:“将军这番决定也是用心良苦,既能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喝到粥,又能让那些想趁机捡便宜的人知难而退。”
经苏玉罗一解释,瑾涯恍然大悟,呼了声佛号,对聂允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聂允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机智,这不过是借鉴古人的智慧罢了,不值一提。
闹事的人都被苏玉罗出面镇压下去了,难民又开始重新排起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