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衣毫无预兆地发问,岑遥栖惊得猛然咳嗽一声,只能庆幸没在这个时候喝水,不然得多没形象啊。
咳完之后,他莫名其妙地看谢凌衣:“你怎么会这么问?”
谢凌衣静静地观察他的反应,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他们都这样说的。”借着泉水流动的声音掩盖如擂的心跳。
岑遥栖长眉一蹙,似乎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走的深情男二的路线,自然要为女主守身如玉,虽然女主那边也不一定有他的事情,女主最近和男主打得火热呢,过段时间就要忙着虐恋情深,那不得抓紧时间培养感情。
“他们说的又不是对的。”他淡淡出声。
谁都逃不过八卦定律,看着关系还不错的男女就喜欢拉郎配,这种往往在演艺圈比较常见,没想到穿书之后他也是体验了一把。
随着岑遥栖最后一个字落地,谢凌衣浓稠如墨的双眼破开寒冰,燃起细碎烟火,一瞬间大地还暖, 冰雪消融,眼底翻涌着别样的情绪,道似无情却有情。
得到最想要的答案,藏在水下的手终于摊开自虐似紧紧掐住的手指。
谢凌衣如释重负地软了眉眼,在岑遥栖看不见的角落,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所言非虚?”
“我骗你做什么?”后者想也不想地回答。
隔着水雾谢凌衣的声音听着兴致不高:“你骗我的还少吗?”
那确实是不少,岑遥栖难得在心中进行自我检讨。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会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谢凌衣伸手打开,却不会知道里面到底是心满意足的礼物还是又一个完好的包装盒。
他的谎言就是一个接一个,永远不会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
岑遥栖知道谢凌衣迟早会知道一切,但他依旧希望这一天能慢点来。
温热的泉水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身躯,他没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原本时刻保持着的警惕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
岑遥栖低低发笑:“怎么?被骗太多回,不信你师尊?”
他眼皮微阖,绮丽风流的面容被泛着温热的水雾熏出缱绻的薄红,白色的里衣披得匆忙,一截腻白的脖颈都没遮住,甚至还露出一点平直、线条深刻的锁骨,水流蜿蜒,其下的风景被碍事的里衣遮得若隐若现。
他本就生得容颜极盛,眼下便更是让人挪不开眼,偏偏本人仿若未觉,倒是不小心扫了眼的谢凌衣极不自在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相信。”谢凌衣沉着嗓音答。
“那其他人呢?你有其他属意的女修吗?”他又接着问。
岑遥栖听完,睁开眼睛,他的瞳色极浅,漂亮得像是上好的琉璃。
他突然好奇了,这小子怎么突然对他的终身大事这么感兴趣?
岑遥栖勾勾唇角:“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个?”
郁结于胸的情绪被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堵在喉咙,喘不过来气。
“呵呵,你猜?”谢凌衣抬眼看向他。
岑遥栖瞧他的神色,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就是莫名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你看起来不像是要给我牵红线,反倒是要去杀人的。”他随口玩笑道,以求驱散这奇怪的氛围。
他当然知道这人没那么闲,他不就像往常一般逗他句罢了,怎么眼神看起来仿佛要吃人。
岑遥栖在心里想着。
“你猜对了。”谁知谢凌衣平静的嗓音透着偏执,言简意赅,“所以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岑遥栖:“……”
不敢想。
好一个没大没小的,他作为徒弟还以下犯上,管起他来了!
他要是真动心的对象倒是免不了同谢凌衣争论几句,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随他去吧。
岑遥栖只当他排外,不喜欢在紫竹峰看见其他人。
他突然有些头疼,这个其他人到底包括不包括瑶台啊,说起来,这还是谢凌衣主动从主动向他问起女修,不过这实在不合适。
“那你对瑶台师叔可是放心不下?”岑遥栖在脑海中斟酌着用词,咬字故意加重师叔这两个字,以求凸显两人身份之差。
首先不是他歧视姐弟恋,只是这年龄着实差的不少。
谢凌衣闻言眼神微颤,神色古怪,几度欲言又止。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岑遥栖会说出来的话。
“怎么可能?”谢凌衣觉得非常荒谬,他好像同那位长老连话都没怎么说过,而且明明不是问岑遥栖吗?怎么就扯到他身上来了?
他都想到哪里去了,他不由得对他叹为观止。
岑遥栖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这两人没这苗头,他这两人要真成了,他就怎么看都不舒服,他管瑶台还要叫句师叔,那谢凌衣岂不是要爬到他的头上了?
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会这么想,岑遥栖还没忘记原着中谢凌衣深爱谢澧沅不求回报,而谢澧沅跳城楼后不就成了长留宗的首席大弟子闻烟,而瑶台确实虽不及女主,但确实一个类型的美人,谢凌衣当真喜欢也不意外。
合理,很合理,但为什么他就是有点不爽?
人都重活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再踏入同一条河流?
“不喜欢也行,师尊也不是非要阻止你,只是你年纪尚轻,谈这些还早了些。”岑遥栖装得大义凛然。
谢凌衣:“……我二十有余。”
还没加上辈子的年龄,怎么也说不出年纪小这句话吧,要是在山下早就成家立业了。
岑遥栖不以为然:“修真界长寿,你这确实不大。”
谢凌衣:“……”
“等过几年,你要喜欢什么样的都行。”
“那也不能不挑,女主那样的就不行。”岑遥栖边说边看谢凌衣的神色,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暴露出对女主的念念不忘。
谢凌衣:“……”
看着岑遥栖状是为他考虑,谢凌衣心中无端生出苦涩之感。
他什么都不懂,他不喜欢谢澧沅,也就不会再喜欢闻烟。
他突然不想再谈这事了。
平时忽悠人的时候一套又一套,怎么就猜不到他心之所想呢?
谢凌衣余光略过岑遥栖堪称惊艳的侧脸,小声在心里腹诽,岑遥栖,笨死你得了。
“岑遥栖,我给你按肩吧。”谢凌衣冷不丁出声打断没完没了的岑遥栖。
他这招果然奏效,那人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重新变得僵硬。
平日里嚷嚷着让谢凌衣端茶递水的岑遥栖果断拒绝:“心领了,为师不累。”
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身影,落在他的背后,挺直宽阔的肩膀贴着衣物看不出什么。
“岑遥栖,你有事瞒着我吗?”谢凌衣总是沉默如水的眼神直视岑遥栖琥珀色的眼眸。
后者思绪微怔,他都想好了如何同周旋,岂料这人直接改变策略,开始打直球。
岑遥栖低眉敛目,若无其事的开口:“怎么会?”
“你今晚和平时不同。”谢凌衣道。
“哪点不同?
“平时不是你教我,徒弟要孝敬师尊吗?端茶递水,捶腿按肩都是分内之事吗?”
岑遥栖:“……”
他有这么不要脸吗?
“那也没见你叫句师尊。”他挑了挑眉。
“你少转移话题。”
“没转,你按吧。”
谢凌衣已经心生怀疑,再多推辞倒是更值得怀疑,岑遥栖无法,只能对着谢凌衣抬了抬下巴,故作镇定任由他的双手按上双肩。
手下的力度极为轻柔,岑遥栖没再表现得极为抗拒,不过身体也并没完全放松。
谢凌衣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个很浅的得逞的笑容,隔着水流看不真切,但他的视线依旧在他的脊背处流连。
岑遥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没听见谢凌衣的发问,他倒彻底放宽心,只当就算有所怀疑,但到底还是没想到这层。
温热的泉水洗去一身的疲惫,岑遥栖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谢凌衣抛来的话题,他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比平时更多几分懒散。
谢凌衣手指沿着平直的肩胛骨缓缓往下,试探地剥开那层衣物。
岑遥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拽住对方细瘦的腕骨,偏头却看见谢凌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容一瞬间变得空白。
他无奈的闭上眼睛,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全都看见了。
他也是大意,没料到这家伙也学会跟他耍心眼。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见那具雪白完美的脊背盘踞丑陋可怖的鞭痕的时候,谢凌衣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猛地一缩。
这伤痕,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身上的疤痕,谢凌衣睫毛不停地颤抖才努力克制自己眼底汹涌的情绪。
他说的有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来换他的伤吗?
偌大的房间顿时寂静无声,岑遥栖头回在这份安静里生出些许不,像为听候发落的犯人。
温热的手心颤抖着伸向他没有衣物阻拦的脊背,他跟着后背一僵,下意识想转身拽住对方作乱的手。
这个想法只来得及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滴温凉的液体猝不及防落在他的肩膀。
岑遥栖彻底愣住了,谢凌衣这是在哭?
他的脑中生出连他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同谢凌衣相处二十年,他亲眼见过对方遭受不胜枚举地痛苦,他一直觉得这人有颗极为强大又坚韧的心脏,多少次濒临死亡,也不曾掉过眼泪。
理智上觉得这不可能,可肩膀上的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事情的发展超出岑遥栖的预料,他漫无边际的想,回神之际,谢凌衣的手指已经顺着伤痕轻轻抚遍脊背的每个角落。
他指尖很热,落在他的肌肤带起一片暧昧的热度,酥酥麻麻,有些痒。
他下意识的想躲,正打算呵斥这人没大没小,就听谢凌衣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
“岑遥栖,你真的很讨厌。”暗哑的嗓音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嗯?”
岑遥栖只愣了片刻就重新整理好里衣,脊背的伤痕挡得严严实实。
谢凌衣情绪不稳,自顾自的说着,也不需要他给什么反应:“你总是自作主张。”
“一意孤行,从来不同我商量。”
岑遥栖穿好衣袍,连雪白挺直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一头垂到腰间的青丝还湿润的贴在脊背。
“还有?”过了最初的忐忑,他尚且能心平气和地听着谢凌衣对他的控诉。
谢凌衣看向他,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他这么说话,岑遥栖也不恼,缓缓从池中走出来,随手用灵力弄干满身的水,再镇定自若的穿好外衣,他眼下比方才自然得要多,毕竟谢凌衣该知道都知道了,他也就无所谓,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重重叠叠的领口。正欲拿过桌上的发簪束发,手腕却被人抓住了,从铜镜里他看见谢凌衣泛红的眼尾,岑遥栖也就松了力气。
谢凌衣熟练地拿起桌面上的木梳,一丝不苟地梳着手腕间黑亮顺滑的长发。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仿佛在研究什么了不得的宗门秘术剑法。
谢凌衣垂眸,鸦翅般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挡得严严实实,岑遥栖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瞧见他一截倔强好看的下颚和紧紧咬住的嘴唇。
“想问什么就问吧?”岑遥栖无奈。
看他一言不发,他心里竟然也堵得难受,实在顶不住压力,他只好主动开口。
谢凌衣手下的动作没停:“你怎么做到的?”
“不过一点小小的、转移的阵法。”岑遥栖耐心地为他解惑。
谢凌衣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那你真是什么都会一点。”
明知道他这话不是夸奖,他也全盘接受:“那是自然,你师尊无所不通。”
什么炼丹,什么阵法,不在话下。
“疼吗?”沉吟半晌,他终于问出最在意的问题。
岑遥栖眼尾一弯:“疼啊。”
谢凌衣:“……”
他拾起发簪,利落地替他束好头发,嘴上却不似动作这般温柔。
“疼死你最好。”
岑遥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