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量相仿,岑遥栖的耳边谢凌衣急促的呼吸,灼热的气息毫无章法地和他的缠绕在一块儿。
“没有。”他尽量用着平稳的嗓音稳住面前情绪激动的人,“这是最后一件。”
谢凌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回答:“我不信。”
“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他睁大眼睛,眼底的猩红并未褪下。
岑遥栖受制于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意,他冷静地听着谢凌衣类似宣战的话,扯着唇角意味不明地闷笑出声:“这是你说的。”
“但我想问,谢凌衣,你真的能做到吗?”华丽的嗓音格外抓耳。
昏暗中,别的东西都看不太清,唯有那双眼睛美得熠熠生辉。
谢凌衣没有说话,不知道算不算答案。
他理智回笼,愣愣地垂下眼,眼里的攻击性消减了不少。
岑遥栖说得没错,谢凌衣讨厌欺骗,讨厌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哪怕是什么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可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第一百次欺骗他,他还是会选择相信他第一百零一次。
他没办法拒绝岑遥栖,也做不到不相信他。
谢凌衣握着他腕骨的手越收越紧,他不过仗着他的喜欢有恃无恐罢了。
“你赢了。”他脱力地吐出这一句。
谢凌衣不明白,大部分人都想占上风,但其实感情没有输赢。
“冷静了?”岑遥栖看向看似平复好心情的谢凌衣,抬抬下巴,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温和,也让他的话显得比较可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他随口就能说出的承诺应当没有可信度,可当谢凌衣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他动摇了。
岑遥栖看他禁锢在腕骨的手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不由得松了口气,轻轻挣开那没剩多少力道的手。
“我确实不应该瞒着太多,但这毕竟都是陈年旧事,我……”
岑遥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凌衣就突然发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他没有防备,骤然被这股力道带倒在地上,对方温热的躯体就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身上,还没说出口的话化成一声喘息,钻入谢凌衣的耳朵里。
谢凌衣黑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岑遥栖露出来那一截莹润素白的脖颈,虎牙藏在唇瓣里,有些发痒,他沉默地舔了口那处比其他地方更加锋利的齿尖。
岑遥栖被他这副锁定猎物的眼神看得不大自然,轻咳一声,刚想劝他赶紧起开,结果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气音就感觉脖颈间传来一阵剧痛。
“嘶。”他倒吸口凉气,长眉轻锁,就连蹙眉都格外有美感。
谢凌衣伏在他的颈间,发尾扫在他的脸上。
“岑遥栖,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没忘记更早时候的承诺。
鲜血从谢凌衣的唇角落下,苍白的脸上那一点殷红格外刺眼,冷淡的眉眼挂上层不为人知的癫狂。
岑遥栖气得吐血,吃痛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被人单手抓住了两只手,不由分说地限制他的一切自由。
“很早之前,我就在心里想过,你要是下次惹我生气了,我就拿你这脖子泄愤。”谢凌衣另一只手从岑遥栖脖颈间触目惊心的齿痕缓缓摸到自己唇边,修长的手指研磨过那带着鲜血的唇角,白皙的指尖立马染上殷红的颜色。
谢凌衣带血的指尖落在岑遥栖本就艳红的嘴唇上,毫不留情地撬开没有防备的齿关:“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岑遥栖:“……”
你能不能不要说什么令人误会的话?很奇怪好吗?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一股铁锈味。”他含着那根手指含糊道,舌尖抵住得寸进尺的指尖,未果,只能侧头,下颚崩起一条漂亮的线条。
谢凌衣不赞同他的话,喃喃自语:“明明是甜的。”
岑遥栖:“……”
他是真的服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凌衣还有这么疯的一面?
他明明记得这人以前还是很正常的,难道是给养歪了?
“痛,谢凌衣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岑遥栖忍无可忍,压低嗓音斥责。
“嗯?”谢凌衣没动,“伤到你了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不我咬你一口试试?”岑遥栖无奈地提出建议。
谢凌衣没回答,他找到了亟待解决的事情。
他重新低下头,唇齿凑在岑遥栖脖颈间的咬痕,讨好地舔了舔。
岑遥栖瞳孔一缩:“你……”
一股无比奇妙的感受在他身体里升起,温热的唇舌贴在伤处,比灼热的气息更难缠,也更磨人,酥痒难耐。
被摁在身下的岑遥栖深受煎熬,抬头出神望着屋顶,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放纵谢凌衣了?才导致他一天比一天过火。
其实他和谢凌衣何尝不是殊途同归?谢凌衣在他面前一再降低底线,而岑遥栖也一再容忍谢凌衣。
可他今天实在是太荒唐了!
岑遥栖眉间浮现出纠结之色,被扣住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扬就能让他不敢造次。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做,他缓缓摊开手指。
冰凉的液体擦过他敏感的耳垂,落在遭受折磨的脖颈。
岑遥栖一时怔住,方才的想法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试探性挣脱谢凌衣的手,略做犹豫,最后还是认命般轻手圈住身上那人的脊背。
“别哭。”他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背,“师尊在这里呢。”
谢凌衣清瘦的身躯有几分颤抖,好长时间都没从他的脖颈间抬起头,声音很闷,有些不大真切。
“没-哭。”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强调。
岑遥栖觉得他这自欺欺人有些好笑,尾音拉得一波三折,藏不住的戏谑:“哦~”
“那就是我哭了,被你咬哭了,你要不要来安慰安慰我?”他主动顺着他的话来说。
昏暗的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真的很疼吗?”谢凌衣突然很没有底的问出声。
岑遥栖有点不敢看自己的脖子,想也不想的回:“都出血了,能不痛吗?”
“你骗我在先。”谢凌衣舔干净唇角残留的血,方才一时情绪上头,没感受到什么铁锈味,只有扑鼻的昙花冷香,眼下清醒过来,倒觉得鼻尖的血腥气有些呛人。
“那不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岑遥栖道。
“那你也没打算跟我坦白,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就甘愿背上骂名一辈子?”
多少名门正派都唾弃他骄奢淫逸,不堪为人师。
“什么骂不骂的。”岑遥栖不以为然,他都不知道能在这里再待多久,还在乎这个干嘛。
况且他被骂的也不冤枉,一半一半吧。
谢凌衣彻底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就干了什么蠢事,拧眉伸手把岑遥栖搀扶起来。
才刚站稳,后者就连忙幻化出镜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伤处。
方才他不敢看,眼下看一眼,他就倒吸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子里那不堪入目的伤口。
“你属狗的吗?”他忍不住发问。
那一截挺直秀气的脖颈左边那侧,红了一片,艳色无边,刺痛倒还是其次了,关键这伤还怎么看都不大正经,他这要怎么出门啊?岑遥栖有些抓狂。
岑遥栖的指尖想要去触碰又生生收回,侧着头打量着伤口,“再有下次,我迟早给你那颗虎牙磨平。”
谢凌衣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他扣住岑遥栖的肩膀,把人带到贵妃椅边坐下。
“我来。”他言简意赅的道。
“嗯?”岑遥栖呆呆地任他作为。
谢凌衣单膝跪地,高度同坐着的他齐平。
他在乾坤袋中好一番寻找,才找到想要的膏药。他用指腹挖出一团雪白的膏药,怜惜地涂在岑遥栖的伤处。
谢凌衣是常受伤的人,治伤的药不会少。
这么好看的脖子,可不能留伤痕,他想。
冰凉的药膏敷在他的伤口,岑遥栖下意识地躲了下,被人强硬地卡住脖子才没让那珍贵的药涂错位置。
“忍着点,很快就好,痛就掐我的手。”谢凌衣的嗓音带着不厌其烦的温柔,还贴心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
岑遥栖躲开那只骨节分明手,好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
“嗯,不是。”谢凌衣专心致志地处理他的伤口,随口、略显敷衍地哄道。
岑遥栖:“……”
反倒是他被专注的目光看得不大自在,其实也没多大事,只是希望谢凌衣别这么疯,眼下他真这么在意,倒显得他大惊小怪了。
垂眸盯着脚面,小声说:“随便弄弄得了,又没什么。”
谢凌衣没应声,一板一眼地给岑遥栖处理好伤,最后拿出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绫,小心翼翼地缠住他的脖颈,遮住那略显暧昧的伤口。
“紧不紧?”他端详着岑遥栖的神情,小声问道。
岑遥栖没感到任何不适,老实摇头。
谢凌衣才慢慢给白绫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觉得这样才同他相配。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急着起身,依旧半跪在岑遥栖的腿边。
“今天吓到你了,我认错。”他抓住他的手,主动坦言。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笑:“我就是觉得,也挺可笑的,自以为能保护好你,结果还是只能仰仗你照顾的废物。”
他平直的肩膀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岑遥栖从来没见他也有这么脆弱的表情。
“不是哦。”饱含笑意的响在谢凌衣的耳边。
他抬起头,看见岑遥栖脸上扬起抹总是能包容一切的笑容。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弯腰拉起谢凌衣,“做任何事都无法忽略过程的重要性,所以啊,在那之前就安心待在我的羽翼之下吧。”
“我很荣幸能为你的人生搭桥,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岑遥栖看着他,循循善诱。
谢凌衣绷着脸,也不知道答应与否。
“好困,你过来点。”岑遥栖改变了策略。
谢凌衣果真如他所愿地软了眉眼,一声不吭地靠近他。
岑遥栖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原因,他还当真有点困了,照理说,那点血对他来说应当不值一提,应该是和谢凌衣掰扯半天累了。
以后还是不能随便吵架了,又伤神又伤身体的。
他没骨头地靠在他的身上,还轻轻蹭了蹭,以期找个舒服的位置。
谢凌衣僵硬着身体任岑遥栖靠着他,轻声提醒:“在这睡不舒服,回床上去。”
后者摇头:“累了,不想动,等会儿再过去。”
谢凌衣无可奈何,只能降低音量嘱咐他:“坐好。”
“嗯?”岑遥栖茫然。
很快就他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谢凌衣半蹲,一抄膝弯,给他抱起身。
岑遥栖睡意惊醒大半,手臂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
谢凌衣十分稳当地给人抱去床铺,低头给他脱鞋:“睡吧。”
岑遥栖没动。
谢凌衣歪头:“怎么?不困了?”
“衣服。”回到熟悉的床铺,岑遥栖眼下是真有点困了,说话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谢凌衣:“……”
还真是大小姐脾气,他受伤的这段时间,都是岑遥栖照顾他,还真是辛苦了。
他尽职尽责地给他更衣,又拆了他挽起来的头发。
轻松不少的岑遥栖不用谢凌衣多说,径直倒在柔软的床铺,往里面挪开一个身位。
谢凌衣没什么睡意,盯着他清瘦的身影出神。
“岑遥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自言自语地问出声。
从刚认识那天起,岑遥栖就自顾自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不声不响地给谢凌衣安排好了一切,可这种好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他言语匮乏,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久到谢凌衣都以为他睡着了。
“我是这个世界里会无条件对你好的人。”
被子里传来岑遥栖很轻的声音。
至于原因,那就有待深挖。
至少现在,它会是个秘密。
谢凌衣没有反驳,事实上他无从反驳,岑遥栖不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但在这一点上,他说到做到。
他想知道原因,但岑遥栖似乎并没有想给他解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