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巷中,郑玉仪一手掀着帘子,微微探出头注视着路边,李穆之正同末药道别。他们的对话随风飘散,无从捕捉,但李穆之那深情款款的眼波,对面女子的神态,不难得知两人之间那份不言而喻的情愫。
直到人已走开,郑玉仪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如同遭受了重击,僵直而无法动弹。她愕然发现,原来李穆之早已有了倾慕之人!长久以来,她误以为李穆之与雪见之间有着不解之缘,直至雪见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她才如释重负。近几日,她甚至开始编织与李穆之共度余生的美梦,然而,婚事遥遥无期,加之他因巡狩受伤提前返京后音讯全无,让这份期待逐渐冷却。本想亲自探望,却因听闻雪见频繁前往而心生怯意,以为他们终将重归于好,自己的心愿也随之破灭。
此刻她惊觉,李穆之所爱之人竟是如此陌生,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击,似珍视之物被夺走。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小檗始终留意着郑玉仪那张复杂多变的脸庞,震惊、哀伤、不甘……
郑玉仪恍若游离的魂魄被这句话猛然拉回,她放下帘布,一言不发,失魂落魄。
扶济院,萧展跨过门槛,笑容可掬地走向末药,“末药姑娘,正是在下。在下有事,还望姑娘不吝赐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末药一同走出院落。
末药与他并肩而行,来到院门外。
“不知这扶济院在姑娘眼中,还有需要完善之处?姑娘但说无妨。”
末药沉吟片刻,认真答,“眼下,并无不足。不过,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允许那些有志于医术之人,在此学医,学成之后,或留下或离开。这样一来,懂得医术之人多了,受益的人自然也就会更多。”
“这些日子,在院里帮忙,发现有些人家,十分愿意送孩童习得一技之长,将来好安身立命。”末药补充。
话毕,末药又想了想,对萧展说道,“就这些了。若日后还有其他发现,定会告知公子。”
“多谢姑娘。”萧展拱手致谢,随后道,“在下就不打扰姑娘忙了。”
刚走出几步,萧展又转身回来,问道,“姑娘可有其他打算?”
“公子此言何意?”
“在下是想问,姑娘可有意入官署,担任女医?”萧展解释道。
末药闻言,陷入了沉思,半晌后道,“现下,末药心中尚无定论,不知如何回答。”
“无妨无妨,姑娘可以慢慢思量。”萧展温和地笑道,“若日后有意,随时告知在下便是。”
其实,末药并非不想去,只是她对此并不了解,况且她觉得李穆之可能不会同意。
望着萧展远去,末药转身回到了扶济院。
“末药?”这时,胖妇人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附在末药耳边低语。自从末药来到扶济院后,胖妇人一有空便来这里串门,周围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胖嫂。
“胖嫂,何事如此神秘?”末药扭头看向她,压低了声。她感觉到胖嫂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
“姑娘可曾注意到,这几日院里总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胖嫂有些严肃,不同往日那般,同大伙说笑不止。
“不曾注意到,胖嫂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人都比较熟悉。但最近,总有生人出现,更奇怪的是,他们还在打听姑娘的事。”胖嫂提醒道,“姑娘可要小心些啊。”
“多谢胖嫂的提醒,末药自会倍加小心。”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位衣衫褴褛,年迈体衰的老者被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男子背着,急匆匆地赶来。那男子满脸焦急,弯下腰,连连鞠躬,恳求道,“我父亲突然晕倒了,求您救救他!”
众人连忙将老者抬进屋内,平放在床上。轮值的师药尚未到来,末药也焦急万分。
“姑娘,快给老人家看看吧。”有人催促。
末药搭脉诊断后,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病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不敢轻易用药。
“姑娘,可千万别耽误了救治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催促,他刚才一直在旁边扶着老者。
“是啊,是啊。”围在门口的众人也纷纷附和。
末药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案几前坐下。
“我来帮你磨墨。”胖嫂急忙冲进屋内说。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写方子?反正是你抓药,直接抓了不就行了。”那猴脸男子阴阳怪气不耐烦地催促。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急躁?别打扰末药姑娘!”胖嫂转头呵斥那猴脸男子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你给我住嘴!”
“就是,胖嫂说得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猴脸男子被众人说得气急败坏,本想用粗俗的话语顶撞,但见众人一心,也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下去,脸色憋得铁青。
末药有个习惯,每次都会细致地写下药方,详细列出药材及用量。随后,她会依这张药方,一丝不苟地称量药材,并妥善地包好。
“你把这些带回去,每天煎服一包。若服用后病情有好转,就再来扶济院找我复诊。”末药将三包药递给了那位健壮的男子,他接过药时显得有些迟疑。
他似乎有些为难,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我们住在城外二十里之处的小地方,来这里一趟不容易,若这样来回折腾,怕是吃不消,可有什么法子?”
了解到他的困境后,末药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心中酸楚。她想起了自己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于是自作主张地,“这样的话,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已近午时,轮值医师仍未到来,末药不时地朝大门口张望。所幸这半日来看病的人并不多,除了那对父子,院子里还算安静。男子已经服侍父亲服下药。
末药扭头看了一眼那位猴脸男子,他一直都在场,甚至还主动帮助了那对父子。他正躺在走廊下,呼呼大睡。
“爹,爹……”屋内突然传来了男子的呼喊声。
听到呼喊,末药急忙冲进屋内。
“怎么了?”
“父亲不省人事了,刚刚还醒着。”男子焦急地说。
“该不会是……没气了吧?”那位猴脸男子探头进来,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