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周卫明从门外走进来,他听到她播放的音乐声觉得好笑。小孩的烦恼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他也很清楚她是在担心什么呢。额
“睡不着就陪舅舅说说话,我也睡不着。”
他每天呼呼大睡,睡觉打呼声比谁都大,哪里会睡不着。说这样的话不过就是想要安慰小孩而已。夏乔半垂着眼眸,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兽。
“是不是担心明天回省队训练的事?”
周卫明心想还是年纪小没见过大世面,“乔乔,其实没多少人会关注你的。多的是那种退役又回来的运动员,还有和教练闹了矛盾的。如果他们的自尊心和羞耻心都像你这么强的话,早就待不下去了。”
“省队是个看成绩的地方,你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会被所有人关注。”
他的话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刺激。
“舅舅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配被她们看成是对手,她们对我不屑一顾。我没必要理会她们的目光,因为我没有资格,是吗?”她知道省队是看实力的地方,可她以为自己也算啥事小有实力。
听到他这么说有一些挫败,但想了想他说的是事实。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她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放到别人的身上。所以你不用害怕,做好你应该做的事。你的训练状态很好,按照计划进行下去,总有一天会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
“舅舅说的最巅峰的状态是俱乐部联赛吗?可我在那么国家队队员缺席的情况下都没有拿到冠军。锦标赛让我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哪怕是我恢复了最巅峰的水平我也不能冲到前六呀。”
排名十八。
她一直记了许久。
“你觉得那就是终点吗?”周卫明语重心长地看着她,“运动员这一生有终点吗?”
夏乔摇了摇头。
“你终有一天,会闪闪发光的。”
恢复到最初的水平,然后继续挑战难度。十六岁的年纪有许多可能。
“可是我不知道……”
“我知道。”
周卫明很清楚她的顾虑,她只是害怕而已。
“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水平,你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挑战那些你没有掌握的技术动作。但是你同样也不知道你是否有一天会战胜所有困难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未来是未知的,也就是这样的未知会创造出无限的可能。它不一定是好的,也不一定是坏的,但一定是和你现在的心态和努力所匹配的。”
周卫明没有那么多鸡汤给她喝,他只是想告诉她少年人是有希望的,是有未来的。
虚的说多了,就没有可信度了。
“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要定义呢。万一事情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周卫明知道人对未知事物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但是这样的未知也是一种机会。
“我知道了,舅舅。”
夏乔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所有人面临的也是她现在的局面。
她们在上升期,可不知道哪一天出了意外会从高处跌落。
不确定性很可怕,但也是一种机会。
她要尽量让这种不确定往好的一方面确定起来。
“乔乔,有一个词叫做及时止损。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所有人都不会责怪你的,因为这是你的人生。”周卫明觉得小孩独自走上这一条路太难了,他给了她后退的可能性。
“其实按照你爸妈的选择,你的未来是确定的。你会考上一个大学和其他女孩一样吃吃喝喝,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里的积蓄也可以让你过得很好。”
这种平稳和幸福是看得见的。
“我想试试不一样的路。”
她知道一时的气话还是让舅舅上心了,她有必要和他解释清楚,“舅舅,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伤了你的心。我不怪你,反而很感激你让我发现了花滑的魅力。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甚至觉得这一条特殊的道路让我不至于泯然众人。也许我是自负的,我不想当一个庸人。”
庸人也许是快乐的。
但是她不要这样的快乐,她承认自己是有野心的。
“我的外甥女志向高远,舅舅很欣慰。”
周卫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他本来是不确定她到底能坚持多久的。孩子嘛,不定性。
可是周卫明却忘了他自己曾经为花滑做出了多少努力,孩子也是最容易认准了一个目标不回头的。
死不回头,哪怕是撞了南墙!
那股心气,可以让他们将南墙撞破,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现在能睡着了吗?”
“突然就心安了,果然舅舅就是我的静心丸。我觉得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也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她在省队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有舅舅陪着,还有傅教练会帮她。
比起田雨欣,她幸运多了。
“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学呢。我们的学习成绩也不要落下。”
“嗯嗯!”
周卫明待了几分钟后,便起身将房门给带上了。他知道还需要给她一点时间。
夏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新天地俱乐部,整片冰面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灯光打到她的身上也散落到了冰面上。黑夜比白天更加璀璨,四下寂静。
她的耳边全都是“沙沙”的摩擦声,她梦到自己将三周跳都捡了回来。
她还跳出了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跳。
夏乔表演得非常尽兴,酣畅淋漓。而场外只有一个观众,那个人是七岁的她。
“你好厉害。”
夏乔听到七岁的自己这么说,“姐姐,我可以和你学花滑吗?”
舅舅,我可以和你学花滑吗?
她第一次上冰的时候,也是这么对周卫明说的。
夏乔停下了脚步,她看向不远处。那束光倒映在她的眼底,泛出细碎的光芒。她的喉咙发酸,眼眶温热。
“好呀。”她说。
原来不管是七岁的她,还是十六岁的她,依旧会为这银色的冰面心动。哪怕是时间回溯倒流,她们的选择是一样的。
她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