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正文双手合十夹在腿裆里,屁股只坐了不到五分之一,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半躺在太师椅上的尚书不由得笑了:
“正文呐,都是自家人,你不用这么拘谨。你差不多天天过来,这里就好像你自己家里一样。你说有事关宗族兴衰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
王正文就把那个属下出的拉王有志入他们这一宗的主意说了,他没有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因为还不确定“叔父大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尚书听了不由得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说:“说起来我与王有志也是故人。当初他与织造公会谈判,还是我和吴益做的中人。这一晃都五年了。
王有志号为财神,又自称是琅琊王氏海外后人,确实应该让他认祖归宗。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何一直都没有找过?而且他自承是哪一支?”
王正文心想我上哪去知道?但算起来,除了他还算是除了工部郎中王正以外,跟王有志接触最多的琅琊王氏子弟。他本来是想先看看尚书的意思,然后再去打听,没想到领导直接问了。
他急中生智说:“他与王正兄弟相称,但又没联宗,可见不是会稽那边的。具体是哪一支,小侄也问过他,他不说。也许他自己都搞不清。”
王正所属的会稽那一支,做官的人少,目前正四品的王正就已经是最大的官了。所以王正虽然是王正文的上司,但关系也不算很密切,只是一般的往来。
王正有点看不惯王正文这种到处投机钻营的,虽然他自己也钻营,但毕竟程度不一样。王正文也看不大起,王正这样巴结吴益和王继先这等小人爬上来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幸进小人,互相鄙夷。
他也搞不清为什么王有志经常自称“书圣之后”,却又没跟王正联宗。如果是他,早就联了。想想王有志赚钱的手段,联宗的好处,他不由得心里一阵火热,舔了舔嘴唇。
尚书沉吟了一会,说:“他不与王正联宗,也许不是一宗,也许他是想当孤臣。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族中子弟,你与王有志关系最近,不如明天直接问问他。如果是一宗,那就请他过几天来吃饭。”
王正文心中苦笑,果然是谁出主意谁来干,不出主意就不用干。但他还是装着诚惶诚恐的样子,站起来作揖 :“小侄明天早晨见了他就问,叔父大人请放心。”然后退着出去。
王正文出来后,觉得自己有点孟浪了。王有志没跟王正联宗,还可以说确实联不上。交易所开办后,王财神点石成金的名声享誉天下,应该有很多琅琊王氏的人找他联宗,但好像从来没听说他跟谁联,也许他就是想当孤臣?
都是自己被王有志压迫太甚,太急着翻身,搞得听到个似乎靠谱的主意就喜出望外。这事要是做不好,怕是以后会被尚书看轻了。以后这养气的功夫还是要多练。
第二天早晨,王正文早早来到军器所,等待王有志的到来。其实王有志就开始几天每天早到查岗,后来自己就经常迟到,但又没人敢说他。
还好,今天王有志没迟到,看到他站在大堂前面等着,还亲切地跟他打招呼。看到王有志好像心情不错,王正文就跟着他进了房间。王有志有点诧异:“正文有事?”
王正文赶紧作了个揖:“昨天去礼部王尚书家去,他问起来恩相,听人说恩相也是琅琊王氏,但不知具体是哪一支?”
王有志有点尴尬,他回答这个问题很多次了,都说不清楚:“本官海外生长,已经记不很清了。只知道是先祖是唐治礼郎中王讳新民。”
王正文问清是那几个字,赶紧记下来,一边收到袖子里一边说:“下官见了恩相,不知怎地,就觉得说不出的亲切,好像父兄一般。回去好好查一查,希望有幸能与恩相同宗。”说完拱着手退了出去。
王有志心想这厮又抽什么风?当初见了我凶神恶煞,恨不得把我骨头都拆了熬油。我就比他大一级,不至于这么巴结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贼,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
王正文出来以后,马上叫贴身的书手去查唐朝治礼郎中王新民的情况。他自己回到家,又翻出家谱来查,结果当然是没查到。第二天,书手来报告没查到,他勃然大怒,让书手继续查,查不出来就不要回来了。
又过了两天,书手脸上带着两个熊猫眼来报告,说确实有个唐朝后期做过治礼郎中的王新民。他一共有三个儿子,都没做过官。后来战乱,第三个儿子失踪,据称可能是去了海外。另外两个儿子的后人就没有记载了,估计没有了。
王正文恍然大悟,原来是留在中国的那两支不是绝户了就是长期贫穷,连家谱都续不起,最后就消失了。怪不得王有志没法认祖归宗。
但这样他没法跟尚书交代。如果照实说,就显得他做事毛手毛脚的,想起一出是一出。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虽然没有家谱,但并不代表没有口口相传的家族史。
到底是进士出身,王正文又想出一个主意来,交代一个贴身的家仆,去找王新民的坟墓。如果找到了,就在附近打听一下,有没有自称王新民后人的村民。
因为王新民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当过不小的官,墓地有记载,并不难找。家仆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他惊喜地发现,原来王新民的墓地还有人看护。这说明附近就有后人啊。
他正在看墓地呢,就过来两个农夫拿着锄头呵斥:“你这厮好大胆,竟敢窥探相公墓。莫不是想当盗墓贼?”
家仆赶紧解释,自己受官人委派前来寻访唐朝治礼郎中王新民的墓地和后人,并非歹人。
两个农夫喝道:“什么郎中,宰相!是宰相!先祖明明是唐朝的宰相!”
家仆看着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显考大唐治礼郎中王新民之墓,很是无语。但又一想,显然这两个农夫不识字,于是也不跟他们计较,又问:“二位可是王公新民的后人?”
一个农夫自豪地说:“那是自然,我们村为啥叫相公村?不就是先祖讳新民做过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