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线后,导丝的位置就清晰地显示在了屏幕上。
导丝的尖端就这么静悄悄地搭在廖明宴右心房,随着血液的流动轻轻飘动,稳如泰山,始终没有被血液冲出心脏。
安念嘴角微微上翘,朝右边伸手。
助手把另外一根导丝拍在她掌心。
安念手指灵活地一卷,在尖端打了个圈,这个圈会配合已经进入的导丝,把心脏内的那枚子弹牢牢地捆住。
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看着她把第二根导丝也顺了进去,呼吸都放轻了好几倍。
翁老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往玻璃窗上凑得更近了些。
只见那根导丝顺滑地进入心脏,速度比第一根导丝还要更快。
“真的能勾住子弹吗……”
这个疑问刚被问出,翁老还没来得及去探究是谁这么不识趣,就看见了安念手指捻动了一下。
那根细小的、明明飘飘荡荡、好似随时都可能被心脏搏动时产生的压力推出心房的导丝,灵活地翻了个个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套在了子弹头上!
“嘶!”
“刚才的操作,你们看清了吗?”
“没有……”
“太快了……”
翁老也感觉自己脑子里“嗡”了一声,继而是狂喜涌上心头!太厉害了!这个安念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更厉害!
她对力道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极致,长达三十公分的导丝,细软如头发丝的导丝,安念竟然能在这头轻轻捻动,继而引发另外一头的动静!
翁老的眼睛落在安念的双手上。
这是一双所有外科医生都想要的手啊!
太稳了!
微操太精妙了!
这一刻的翁老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收安念为徒!他要把自己的所有都传授给安念!
手术室内的安念此时心无杂念,她没有使用灵力,靠的是自己的技术。
修者的身体如同一台最精妙的仪器,安念对于手中的力道掌控度极高,在捻动导丝时,她就已经预知到了结果。
见到导丝前端的圈套住了子弹,安念满意地笑了起来。
一直没有动作的左手同时捻动了第一根进入的导丝,它顺滑地嵌入圈内,增加了摩擦力。
安念右手微微加力,彻底套牢子弹。
然后就是逆天操作,她的眼睛没有离开面前的镜头,时刻判断着血管的走向。
很快子弹就被拉出了心脏,即将进入血管。
在这里时,安念停下了动作,等配合的助手完成了按压止血操作,确保这段血管不再有额外的新血,这才继续动作。
半分钟后,一枚子弹被扔进托盘内,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咚!”一声,好似落在了所有旁观者心尖。
手术室内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处在惊骇中。
安念却已经拿起弯钩,开始了最后的缝合操作。
完成一切后,安念看向麻醉师:“可以促醒了。”
“哦哦哦,好。”
麻醉师感觉自己就像是过来打了个酱油,之前听说今天要配台的是一项新术式,他还忐忑了半天呢。
要知道麻醉师是手术室内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在边上闲得打瞌睡,那大家都安心。如果麻醉师都手忙脚乱了,这台手术肯定凶多吉少。
一项新术式,代表着无限的未知,对麻醉师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从开始麻醉起,麻醉师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哪里想得到,手术竟然结束得如此之快!
麻醉师一边做促醒工作,一边偷摸地打量着安念,心想,如果下次亲朋好友再来找自己走后门加塞做手术,他一定会推荐安医生,太稳了!
俗话说,麻醉师推荐的医生,一定是医院里手术做得最好的医生,比贴在外面的学历和名头都更具有可信度。
廖明宴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自己只眯了一会会儿。
“结束了?”
安念戴着口罩,声音中的轻松却已经透了出来,她把托盘拿给廖明宴看。
“廖营长,这颗子弹你要留着吗?”
廖明宴眼神瞬间清醒,转头盯着托盘内那颗沾染了血迹的子弹,毫不犹豫地点头。
“要!”
“好,等会儿消毒了给你。”
安念点了点头,把托盘交给护士处理,转头朝众人说道。
“可以送回病房了。”
——
安念走出手术室,迎面看见的就是翁老等人。
翁老笑呵呵的:“安医生,你先把衣服换下来。”
“好。”
安念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笑了笑,转身去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时,门口挤着的人更多了,只是一时间他们都没敢讲话。
恰在此时,有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安医生,能否移步谈谈?”
翁老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翁老给两人介绍了一番,安念这才知道对方是军总院的现任院长。
三人转移到了一间会议室内。
其他医生已经被赶走了。
院长用和蔼的眼神看向安念:“安医生,你是否愿意接受我们医院的聘用?我知道你打算去读大学,但是没关系,你一周过来上一天班就行。”
好像怕安念拒绝,院长立马接着说道。
“工资待遇和院内正常员工保持一致,如果你毕业后愿意留在我们医院工作,工资和各项待遇都可以达到主任级别。”
军总院的科室主任可是有军衔的,至少少校起。
安念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翁老。
翁老朝她轻轻点头。
安念稳了稳心神,看向院长,笑着点头:“谢谢院长,我愿意的!”
“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拟合同!”
院长笑眯了眼睛。
他并不懂医学,是纯粹的行政人员,但是他懂人心,懂人际关系。
眼前这位安念医生,是乔永生的关门弟子,又得到了翁老的看重,听说能直达天听的汪兴国主任也和她关系很好。
就算安念医术不咋的,就凭以上三个关系,院长都愿意把她吸纳进来。
更别说,安念今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院长更是不愿意放过这样的人才!
院长助理很快就送来了合同,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安念一目十行地看过合同。
待遇很好,物质上没话说,工资、津贴等都给的很足,条款也没有坑,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院长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得和蔼极了。
“安念同志,你现在还没有入党,可以先成为入党积极分子,和医院里其他同志一起上党课。”
“好的,谢谢院长。”
这是人家的好意,安念自然不会拒绝。
合同签了一年,这一年里安念就是军总院的在编医生了。
虽然院长说了每周过来一天,但是也没有限制死,如果安念实在没时间,可以请假,后面补上就行。
接下来的时间,安念每天都过来看望廖明宴,检查他的恢复情况。
同时,医院也给安念安排了讲座,她需要把自己总结出来的关于介入治疗的知识传授给大家,如果能帮军总院培养出几个能做介入手术的医生的话,那就更好了。
顿时,安念就忙碌起来了,在家她认真准备课件和讲义。到了医院,又被无数好学的“医生们”围绕。
这期间,廖明宴的身体恢复了,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看见他如此迅速的恢复速度,和活蹦乱跳的身体情况,大家对介入手术的热情更加高昂!
要知道,如果不是安念提出可以用介入手术解决,廖明宴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做大开胸手术的。
大开胸手术,需要在胸口划拉二十到三十公分的伤口,劈开胸骨,暴露出心脏,还需要割开心包,取出子弹。
这种手术对患者的损伤极大,很大概率下不了手术台,就算是下了手术台,也很容易发生后续的各种问题。
感染问题,心脏愈合不佳等等,每一样都无比折磨人。
病人的恢复期至少半年起跳。
两相对比如此明显!哪个医生不震惊?哪个医生不疯魔?!
安念花了一个月时间给他们做各种讲座,手把手地教了两名天赋高的医生。
等她终于能歇歇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彻底凉了下来。
“好冷呀。”
安念推开大门,看着外面的冰凌有点反应不过来。
“元元,京城竟然真的没有秋天……”
于路远从房间里抱出一件厚外套,将安念整个人包裹在外套里,看她小迷糊的样子,笑了起来。
“你再忙碌下去,都能看见雪了。”
“雪?”安念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仰着小脑袋看他:“真的能看见雪吗?”
“当然可以。”
于路远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感觉到怀中的温暖,满足地微微吁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京城的雪下得很大,等积起来了,我带你去堆雪人。”
“好呀。”
安念往后靠了靠,依偎在他怀中。
连续忙碌了一个多月,今天难得的休息天,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跟元元贴贴。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安念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
她立马换了个姿势,在于路远怀中蹭了蹭。
于路远挑眉:“怎么?”
“嘿嘿,元元,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于路远没说话。
安念不依了:“你忘了?我们打赌外面有多少人等待,你输了!”
于路远笑了起来:“没忘。你有什么愿望?”
安念转了转眼珠,扭头看向已经没有几片叶子的大树。
“我们去看电影吧?”
“电影?好。”于路远放开她,起身往外走。“我去打气,等会儿用自行车载你去。”
“嗯嗯!”
他们刚买了一辆自行车,为了方便于路远上下课,也为了方便他去公交车站接安念。
于路远的军校课程已经开始半个月了,学校距离他们家不远,骑车过去二十分钟就到。
安念工作的地方就比较远了,需要坐公交到几百米之外的公交站台,再和于路远汇合。
夫妻俩每天同时上下班,也挺惬意的。
——
京城不愧是首都,电影院每个区都有好几个。
安念看着售票处贴出来的电影海报,觉得每一个都新鲜。
“念念,拿着。”
安念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瓜子?”
“嗯,我看边上的供销社有卖,就给你买了点。”
于路远刚才去停自行车,一路走来其实看见了挺多偷偷摸摸卖东西的人。
现在整个环境已经趋于宽松,之前藏得极深的黑市好像都有往外冒头的迹象。
“念念,你想看哪个电影?”
“就这个吧,《玫瑰有刺》看画报很有意思。”
别看名字如此文艺暧昧,其实是一部抗战片。
于路远抬眼看了看,点头:“成,那我去买票。”
“好。”
安念拿着瓜子,站在边上乖乖地等待。
突然,她听见了边上两人吵架了!
“人民日报都说了,真理越辩越明!为什么我就不能赞成市场经济?”
说着话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姑娘,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布拉吉,从背影上看很是苗条。
她对面的男人慌忙摆手,让她声音小点,同时自己开口安抚。
“淼淼,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应该走共产主义,又怎么能学资本主义国家呢?”
“任明,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被她叫做任明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从安念的角度上看去,能看见男人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淼淼,你不要冲动。别因为这种意识形态的小事儿,就否定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这不是小事!我们俩思想都不统一,又怎么能在一起?”
“淼淼……”
“你别说了,我们就此分开吧。你买电影票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说完,姑娘转身就大步而去。
“淼淼……”
男人再也顾不上那么多,朝着姑娘追了过去。
“念念,你看什么呢?”
于路远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把票给她看。
“我买到了最近的一场,现在过去排队检票吧。”
“哦哦,好。”
安念端着瓜子,乖乖跟他走,脑中还在反复出现刚才那一幕。
她对人家吵架没兴趣,却对他们话中的“真理标准问题”很感兴趣。
因为,她想起了胖哥,那个早早地就做起了倒卖生意的胖哥。当时,胖哥说市场总有一天会放开。
安念想,这个时间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胖哥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元元,你有最近的报纸吗?”
于路远疑惑地低头:“你不是不喜欢看报纸吗?”
安念不耐烦看各种模棱两可的表述,报纸上的那些文章每一篇都好像在打太极,有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感觉,看着没意思得很。
“哎呀,我突然就感兴趣了嘛!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
于路远每天都会看报纸,军校图书馆更是订了所有主流报纸,学生们都可以翻阅。
闻言,于路远点了点头:“最近有个事情吵得很凶。”
“是不是关于真理标准?”
“是。”
说话间,两人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看?”安念坐下后就凑到他面前,兴致勃勃地追问。
于路远好笑地托住她的下巴。
两人亲昵的动作惹来边上人的目光。
于路远发现了,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和自己媳妇儿亲近,又没碍着别人。
“怎么看嘛?”
安念完全没发现其他人的目光,只好奇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