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许念知利用午休时间备好课,上课铃响就踏入了自己的班级,桌椅是崭新的,墨绿的黑板中间是智能大屏幕,整体看着和城里的教室没什么区别。
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齐刷刷地看过来,大多孩子的脸都是黑红的颜色,他们安静的似乎有点沉默,许念知进教室前就发现了。
许念知落落大方环视全班同学,微笑着自我介绍,随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利落又潇洒。
不多浪费课堂时间,许念知翻开课本就开始讲课,今天要讲的是文言文《劝学》,正要找同学通读一遍文章,就感受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定睛一看她便认出了是昨天那个在摩托车上的女孩。
女孩是全班唯一一个没穿校服的,身着黑色皮衣外套,坐在最后一排,依旧画着浓妆,描着与发色不匹配的眉毛,脸上涂着与脖子色差明显的粉底,大红色嘴巴在白的发灰的脸上尤为明显,整个人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高中生中十分扎眼。
看到许念知注意到她,她也未移动视线分毫。
“就你了,最后一排黑衣服的女生”,许念知指了指她,“对了,被提问到的同学先说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师会记住的”。
许念知走到后排,离近了又看到女孩刷成苍蝇腿的睫毛。
女孩缓缓站起身:“我叫董晴,不好意思老师,我不会读。”语调中方言味倒是挺严重。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女孩面上却无半分歉意,眼神带有几分挑衅看着许念知。
周围同学默不作声,仿佛见惯了她这种行为。
“行吧,你先坐下,明天上课我还会提问你。”许念知并不会放任学生。
“同学们既然坐在高中的教室,那么以后都是想要走出这里去上大学的,你们可能不知道,大学里人与人之间都是要讲普通话的,所以作为你们的语文老师,我有义务教你们说好普通话,所以在我的课堂上每个人都要说普通话。”
说着又提问了另一个同学,同学站起身用蹩脚的普通话开始读,当有方言调子出来时,许念知就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
认真负责又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很快便赢得学生们的好感。
宋斯年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窗户看到了许念知正在神采奕奕地讲课,便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她精致的侧脸,清晰的下颌线。
同学们被许念知精彩生动的授课内容吸引,全神贯注地听着,只有董晴百无聊赖,托着下巴思绪飘到了窗外,正好看见了宋斯年,以为是要抓不认真听课的学生,于是又把头转回来。
等再次看向窗外时发现他还站在那里朝讲台上看,董晴立马就想到了什么,原来平日里斯文冷漠的宋老师也不可免俗,想到这里,董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同桌苏小小听见短促的笑声后,疑惑地转过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啊,给我说说,给我说说嘛,求求你了好同桌”,董晴越不说,苏小小就越好奇。
“说个der,学你的习”。
“哦”,苏小小憋着气,双颊鼓鼓的。
董晴看着她好笑地眯了眯眼。
回到办公室,许念知开始筹备明天的课程内容,顺便把教案给补齐,这时马主任风风火火地从外面推门进来。
“怎么都不在,都有课啊,”马主任环顾四周,看漏了许念知。
“我不是还在这呢,马主任”,许念知坐直。“不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就当我不存在吧”。许念知调笑道。
“小许,快快,跟我走一趟,咱们去家访。”马主任火急火燎生怕耽误一秒钟。
许念知没多想,拿起工作笔记就跟着马主任走出了校门。
一路上,马主任步履不停,走得飞快,将家访的那名学生的情况讲给许念知听。
“哎,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学生非要退学,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学生不上学了,我能看着不管吗,”马主任频频叹气。
“退学的原因是?”
“说是奶奶生病了,没人照顾,这个学生也是不容易,亲娘跑了,亲爹不管,还在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平时连家都不敢回,怕催债的找上门来,也不管儿子和亲娘的死活,你说说这。”
许念知皱了皱眉。
“他家不会也没经济来源吧。”
“哎,就靠着他奶奶的低保,那学生平时上学哪有时间挣钱,农忙时就帮别人干干活啥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一间土房子前,瑶沟村并不是太穷的穷乡僻壤,一路上许念知能看到不少两三层的自建房,虽然也有黑瓦白墙的土房子,但墙面的白色涂料看着都很新,像是每年都会刷新。
只有面前这个房子看着有些破败,白色的涂料已经脱落得斑驳,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
许念知只在农村题材的影视作品里看到过这样的房子,内心不禁为这位学生产生了一丝担忧。
木制的大门年岁已久,很多地方被磨的坑坑洼洼,从里面锁着,两人敲了敲房门,还未等开门,旁边小平层里出现的了一位端着盆水的妇人,笑着与马主任打招呼。
“呦,马主任啊,我还以为是来催债的呢,你是来劝陈家那小子上学的吧,我看您呢就别费功夫了,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就他家那样子还上什么学,直接出门打工替他爸把债还了才算回事·······”女人像是故意提高嗓门让门内的人听见。
“说什么屁话,赶紧回家带孩子吧你。”马主任直接打断她的话。
“嘁,我是怕你白跑一趟。”女人将盆中水泼到地上,扭着大屁股走了。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老师,进来吧”,清澈的声音响起,少年看向许念知,多看了一眼这张新面孔。
少年走在前面,颀长的背影并不单薄,上身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露出的胳膊修长有力。
走进屋内,许念知发现屋子的光照并不好,足足比外面暗了一个度,有些潮湿,但是整洁干净,水泥地面干干净净没有泥土,正对着门的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各种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被人常常打扫。
少年给两位老师搬来凳子,每张凳子上都被贴心地缝上用碎花布做的垫子。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们后便安静地坐在旁边。
“陈戈啊,我不是都说了,有什么困难找老师,犯不着非得退学,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给你申请的补助金都快要下来了,你给我整这出。”
马主任心直口快,直接进入话题。
陈戈,许念知在工作笔记上写下这两个字,抬头看向他,等待他的反应。
少年抬起眼,清澈见底的黑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无奈,细碎的发丝遮住眉毛,高挺的鼻梁下有张颜色很淡的嘴唇,浑身散发着旧衣服也掩盖不住的少年感,专属于十七八岁的俊朗面孔上此刻却没有一丝波动。
“老师,我奶奶她身边离不开人”。
“别的亲戚呢,你知不知道明年你就高三了,我在这当老师这么多年,你的成绩是我见过最好的,完全可以和市里的学生比,你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
陈戈低下头一言不发,沉默着与马主任对峙。
许念知突然感到有湿润的东西在自己手指上划过,吓得连忙抬起手,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小黄狗在桌子下面,尾巴扫来扫去,正蹲在自己脚边吐着舌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许念知看着小黄狗殷切的样子反手摸了摸它的头,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打算说点什么。
陈戈将这一场景尽收眼底,看着许念知,表情松懈了几分。
“陈戈,你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许念知语调轻柔。
听着她的温声细语,陈戈自觉回答到:“这几天很不好,天天喊疼。”
“带我们去看看吧”
来到里面一间屋子,打开房门,中草药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正闭着眼,紧皱着眉,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嘴里不时发出细微的痛苦呻吟,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沉默下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为什么不带奶奶去医院。
“老师,你也看到了,就是这种情况,奶奶发病时我必须得在。”陈戈率先打破沉寂。
“你奶奶什么时候情况好转了,你一定要回学校,退学的事情我还是不同意,我再给你批一星期的假,照顾奶奶的同时也不要落下学习。”
“嗯”,陈戈依旧话少得可怜。
许念知记下陈戈的情况,老师的本能已经让她开始思考要为这位苦命少年做点什么。
二人走后,陈戈返回奶奶屋里,轻声问她还有哪里痛,要不要再吃一片止痛药,并把薄被仔仔细细地掖好。
小黄狗跑过来寸步不离陪着陈戈,忙完后,陈戈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小狗硬硬的头骨,
“旺财,你今天有点不礼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