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陈戈太多伤心的时间,所有事情都在推着他去处理奶奶的后事。
医院停尸房的负责人要求他尽快联系殡仪馆,护士跟他说让他收拾好病房的东西,需要腾出位置给其他病人,于是他便独自忙前忙后。
他没有联系任何亲戚,他不需要虚假的吊唁,假惺惺的泪水。他总觉得奶奶还在身边,现在仍是和奶奶相处的时光。
是啊,肉体化为灰烬,灵魂尚未离去,最后的光景,他一个人守护就够了。
一天不到,陈戈就捧着黑色小盒子回到了病房,整理奶奶的遗物。
拿起枕头褪去枕头套时,一张纸条掉了出来,陈戈意识到是什么,立马从地上捡起来,这时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底下有个黄色小药片,他认出那是奶奶吃的其中一种药,可能是不小心掉到床底的。
他胳膊探进去准备拿出来,他认为这些都是奶奶留下的东西,他都要收起来。
摸到药片时,他的手侧又碰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一并拿出来后,还是药片。他顿感不妙。
医院的病床是固定在地上的,他挪不动,于是找来扫帚,从床头下方的床底轻轻一扫,就扫出了很多药片。
他又扫了好几下,把床底下扫的干干净净,沉积多年的灰尘都被扫了出来,看清楚足足有二十来片药物时,他明白了一切。
全是奶奶的药,原来奶奶病情恶化除了心理问题,更主要是拒绝吃药导致的,可以说奶奶是自杀的。
奶奶是如何自己眼皮底下瞒过去的,陈戈捂住脑袋,他头疼的厉害,明明每次都是自己亲自给奶奶倒水喂药,实际上奶奶好几次根本就没咽下去,趁他不注意又吐了出来。
怪不得后来奶奶每次吃完药就闭着眼睛睡去,有时自己在奶奶吃完药后还会很长时间看着她,她就一直含在嘴里,不苦吗?
刚开始还明明听奶奶过说药太苦,得快点咽下去。
陈戈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最后才缓缓打开纸条,奶奶识的字很少,会写的字也不多,上面的字很大,歪歪扭扭,笔画带着颤,还有拼音:“戈儿上大学,不办zang礼”,这是她的遗愿。
陈戈知道写下这几个字会用掉奶奶多少力气,因为那时的奶奶起个身都费劲。
他把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坐在奶奶的病床上,直到窗外夕阳也落下去,暮色完全笼罩在天空。
护士又过来催了,陈戈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拂去干涸的泪痕开始收拾起来。
东西不多,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脚步虚浮地走到走廊时,他把折叠床给了一个坐在走廊座椅上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个看着比他还潦倒的人也是病人家属。
这个人好几次晚上就躺在窄窄的座椅上,晚上医院人多时,医生护士就会不让他躺,这个人听话的离开后,过一会就又在另一个座椅上躺了下去。
潦倒的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陈戈,知道了他的意思后,连忙起身说了好几声谢谢。
陈戈在他脸上看出了憔悴、疲惫和长时间未经打理的粗糙,他就知道自己看上去也是这个样子。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陈戈麻木地走着,他知道会村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就算有他也不想回去。
他不想接受现实,以前一直认为只要奶奶的病好了,自己身上的负担就不那么重了,所以给奶奶治病就是自己拼命奋斗的理由,可奶奶真的去世以后,身上的重压一下被拿去,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为谁而活了,他感到十分空虚。
林景深又要回去了,许念知问是不是要回天文市,林景深说是。
林景深顿了一下,拉着许念知的手说,自己每周都会回市里看自己儿子,许念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林景深还有个儿子。
林景深说自己的儿子上初中了,从小到大都很黏他,在市里上学住外婆家,自己答应了儿子,每周都会去看他。
许念知听后表示理解,又笑了笑:“林局长看着这么年轻,跟你在一块差点都忘了你是有孩子的人了。”
林景深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把许念知捞进怀里,捏着她软腰说道:“我们知知这么年轻,是我太老了,是我心怀不轨想着老牛吃嫩草。”
“既然你都这么老了,那我以后还是管你叫叔吧。”许念知也不惯着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林景深被逗笑:“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叔的人,”随后又捏捏她的脸说道:“只要跟我在一起,叫什么都行,知知,不要嫌我老好吗?”
听林景深后半句说的认真,许念知也认真回答道:“怎么会呢。”
她看着这张五官分明,眉宇轩昂的脸,怎么都无法跟老字联系起来。
大飞已经在许念知脚边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主人还只顾着和另一个男人讲话,终于忍不住开始哼唧,哼唧声越来越大,像小孩的哭声,两人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大飞身上。
许念知挪开了一些距离:“好了,你快走吧,我这里也还有小孩儿呢。”
许念知把林景深送到车子边上,临走时,林景深看了看四周没人还想再抱一下许念知,被她给制止了。
“别,这样不好。我还没公开我们的关系呢。”
林景深表示理解,只好不舍地后退一步:“知知,我等你。”
林景深没有具体说等什么,但许念知知道,林景深说的等不是等她公开关系,而是等她回到城里,辞去这里的工作,留在他身边。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因为她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许念知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但她到现在都没有过离开这里的想法。
老师和其他职业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每天面对的是同一个群体,时间长了自然就生出了感情,许念知算是明白为什么许多乡村教师会在乡村学校待一辈子了。
太过心软,责任心又太强,就不可能割舍的掉。
送走林景深,许念知看了一眼手机,此时是晚上八点。
许念知宿舍房门还没有关上,留了一条缝隙,她看到大飞可爱的脑袋瓜正卡在门缝里看着许念知,在等她。
许念知看的心都要化了,快步走进去把小狗抱了起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二楼的黑暗里有个人影。
宋斯年又目睹了一切,他常来走廊上透气,吹吹晚风,偶尔再抽根烟。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许念知和林景深在一起,这次他看到了林景深伸出手臂想抱却没抱成的一幕,他看见许念知没有躲,他还看见了两人的说笑。
宋斯年在学校待了两年了,期间也碰见过林景深来视察,这位林局长每次都是冷峻严肃的样子,只有这次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着许念知笑。
许念知谈恋爱了,他现在可以确定,还是跟林景深这位局长,怪不得林景深会把许念知借调过去当助理,原来林景深早就下手了啊。
宋斯年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心痛的无法动弹,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跟许念知表明心意,又恨许念知为什么看不到他的喜欢,去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恨林景深用光鲜的外表迷惑住许念知。
他回到房内就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看下去,以后该怎么与许念知相处,他一点都不甘心,他对很多东西都淡漠无欲,唯独想得到许念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无欲无求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上天就是不愿成全他。
他太痛苦了,于是他拿出了不常喝的威士忌,决定把自己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