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那场血腥政变最终在双方的鲜血与枪火中达成了妥协,铁王王的亲弟弟继位成为了新皇帝并且延续至今。
而尽管隆道尔并没有那样的兴趣成为一个像他父亲那样人物,但是属于他们家族的东西他也没有理由就这么看着被他人当作果实摘走,在隆道尔家族衰落到仅剩他一人之际,他继承了那个公爵的头衔,以及这栋已经几近荒废的府邸。
幸运的是新的政权为了平衡国内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力量平衡,也需要扶持一位对新的皇室忠心并且没有太大威胁的贵族,隆道尔就这样走进了他们视野里。
事实证明虽然隆道尔并没有经受过正经的贵族教育,但在政治上他确实是拥有一切天赋在的。
短短几年时间,凭借自己强硬的手腕与过人的头脑……当然,还有弗兰克雷二世有意无意地暗中帮扶,隆道尔竟然生生将一个几乎已经注定会消亡在历史角落的家族重新振作了起来,他的姓氏重新成为了帝国举足轻重的存在,那栋破败的公爵馆也被重新修饰了一遍。
只是徒留下这处他父亲奋战至死的阳台。
隆道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地方,是为了纪念那个至死都在憧憬着帝国荣耀的父亲?是为了铭记那段对他来说算不上温暖的童年回忆?亦或是仅仅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步了那些人的老路?
他不知道,仅仅只是每当陷入迷茫与踌躇不前之时他便会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漫无目的地坐上几个小时。
一如现在这样,这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在维利尔学院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哲学系的学长跟他说过一段耐人寻味的话:人只有在醒来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睡了一觉。
初听的时候隆道尔只觉得这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废话,甚至怀疑学哲学的家伙到最后是不是都多少沾点无与伦比。
但是直到那几年的经历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阴谋、背叛、权钱交易甚至政治暗杀操纵议案这种以前脑海里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都越发驾轻就熟,他的身影在不经意间与那位他不愿意成为的父亲愈发重合在一起。
每当彷徨之际隆道尔都幻想自己仍处在维利尔学院,只是个不需要思考未来的青年才俊。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披上了隆道尔公爵的外衣,身后是权力之路上倒下的数不清的政敌。
一切确实如同一场幻梦,只有当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成为了什么。
但也是那个时候,一道鲜艳的色彩照进了他不知是黑是灰的人生。
在那个明媚的午后,一个年龄不足四岁的小女孩走进了他的人生,那是一位离去的故人托付给他照顾的女孩。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下午,那个抿着嘴一头银发的小女孩从车上下来,明明因为害怕连腿都在哆嗦的她竟然警惕地死死地盯着自己,小小脸蛋上是清晰可见的泪痕,黄豆般大小的泪珠在眼眶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那个时候的亚里沙就像一只吓破胆了的小白猫,哪怕是最轻微的惊吓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令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从今天起这个房子就是你的新家,欢迎你,亚里沙】
隆道尔走上前,半跪在了那个小女孩的跟前,轻柔地将年幼的亚里沙搂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再次让她受到伤害。
小女孩茫然地感受着眼前陌生大叔突然的关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直压抑在心里的那份悲伤在此刻或许就是最好的宣泄时刻。
那一天亚里沙哭了很久,声嘶力竭。
那一天隆道尔再一次拥有了家人,一个女儿。
那一天,太阳很灿烂,在他眼中,光照在了那个小女孩的脸上,温暖在他心中。
也是那一刻隆道尔才真切地感受到一个道理。
人类,确实是没办法孤独地一个人活一辈子的。
隆道尔将手轻柔地搭在了亚里沙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背上。
不知道是休息了那么久的原因还是终于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话痛快说了出来的缘故,隆道尔精神恢复了不少,连那双原本有些混浊的眼神也清晰了起来。
亚里沙感受着隆道尔有些粗犷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大叔。”
隆道尔轻松地说:“未来的话如果轮到你接手这座庄园……不,算了,亚里沙,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好了,随你开心。”
亚里沙从后背轻轻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说:“我才不要呢~既然大叔想留着,我也跟着留住这里好了,而且呢……我也想把大叔留住在身边,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会不开心的。”
亚里沙的情绪有些低落。
隆道尔:“恐怕这个我没法答应了。”
亚里沙一愣:“诶?”
隆道尔回过头来会心一笑:“因为我马上又要有公事要办了,得离开家里一段时间。”
亚里沙刚才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没好气地说:“又跟平时那样?要走多久?”
隆道尔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那个工程又重新开始了,而且这次主任他亲自驻场,呵呵,我们这边除了我亲自去似乎也没人压得住场子了。”
亚里沙点了点头,他回想起与莱昂分别时遇到的那个老人,他确实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咕……!】
一阵怪异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亚里沙有些窘迫诶看着自己的肚子,从脱险至今她也只是洗了个热水澡还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吃过呢。
隆道尔:“看来我们的小馋猫肚子饿了?”
亚里沙轻哼一声,倔强地回道:“还不是因为担心某个茶饭不思的家伙!你自己不也从议会回来什么都没吃过嘛。”
隆道尔笑了笑:“那?现在一块去吃晚饭?哦!我好像忘了叫下人准备了。”
亚里沙无语:“女仆长早就准备好了,都不知道热了几次了,走啦!别让人家操心了啦。”
“嗯。”隆道尔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亚里沙。”
亚里沙愣了一下:“什么事?”
隆道尔:“明天,记得跟人家莱昂好好道个歉。”
亚里沙:“诶诶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里这个照片女孩的心思,毫无疑问以她要强的性子,哪怕莱昂在刚才帮助过她也不会给人家好脸色。
看着隆道尔那有些无可奈何得眼神,亚里沙心里底气也低了下去,小声嘀咕:“我知道了,爸。”
“知道就好,莱昂那孩子不简单……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隆道尔猛然反应过来。
“没……没什么!走啦走啦!大叔!”亚里沙惊慌地大叫,一把搂住隆道尔的胳膊,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手臂里。
“……呵呵。”隆道尔轻笑着,心情舒畅,他能感受到那张脸上的温度在提升。
隆道尔不知道,在那个明媚的下午,在那个惊恐的小女孩眼中。
明媚的光。
同样映在了眼前这位父亲的脸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