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喜闻了闻手心里的土,又用手指捏起一些,轻轻捻搓,再将一撮土自然洒落,观察其散落下去的状态。
孟承平对慕南钊小声嘀咕,“这怎么跟郎中看病似的,还要望闻问切?”
慕南钊没有搭理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
孟承平却是耐不住寂寞的,隔一会儿不说几句话说就浑身难受。
他瞟了眼慕南钊身上的黑色缂丝压花斗篷,笑道,“这头蓬里面是灰鼠的,外面又是缂丝料子,不便宜吧?”
“慕兄,这么好的东西之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顾老板最近才给你买的吧,一看就是新的。”
“顾老板如此舍得,你们俩最近莫非有了什么进展?”
孟承平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只换来慕南钊两个字:“聒噪。”
终于等到顾喜喜转过身来,“孟将军可知,这附近哪里能找到水源?”
孟承平答,“再往北走一里,有条河。”
顾喜喜点点头,从斜挎小布包里掏出一方提前剪成巴掌大小的通草纸。
她弯下腰,快速抓了一把土包上,“咱们现在去看看那条河。”
孟承平所说的河,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源头是远处山上的冰雪。
从仲春时节化冻到深秋时节,是这条河的丰水期。
而眼下正处于冰冻枯水期,河床清浅,透过厚厚的冰层,各色石块清晰可见。
顾喜喜遥望河流来源的方向,问,“背靠群山,这一带的气候应该跟花池渡村差不多吧?”
“若年景正常,春季雨量均匀,湿润和煦,夏季常见雷电骤雨,秋季多雨水连绵,冬季下雪时候,积雪深度最高可淹没小腿肚。”
孟承平听的瞠目结舌,“顾老板所说分毫不差,倒像是长居此地,亲眼所见似的。”
顾喜喜若有所思,“浇灌用水还算充足,是个好消息。”
孟承平一听,心急追问,“还有别的好消息吗?刚才你看土地怎么样?”
顾喜喜此时起了玩兴,伸脚去踩那河面上结的冰。
确认牢固,她大着胆子站上去,嘴角止不住的笑,边说,“土质粘性适中,较为松散,肥力丰厚,这些是好的点。土壤整体偏盐碱性,又是最大的不好。”
“盐碱啊。”孟承平眯起眼睛,“这个我知道。”
“西北多得是盐碱滩,风一吹,表面结一层盐碱白霜,那附近打上来的地下水都是苦的,除了一些野草,根本长不出别的东西。”
他有些沮丧地问,“你说这附近那么多荒地都是盐碱地,那就是种不成粮食了。”
顾喜喜转目望去,似笑非笑,“我何时说过种不成?”
孟承平一怔,继而大喜,“顾老板有办法?”
顾喜喜嗯了声,说,“不难,等我把收集的样本带回去,就能找出应对办法。”
孟承平心想,这大概就是传闻中所说的秘法了。
顾喜喜返身走向岸边,“不玩了,正事要紧。”
慕南钊自然而然地伸手。
顾喜喜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十指修长指节均匀,极尽美观,一看就是曾经养尊处优的手。
相较之下,顾喜喜低头看自己的手,穿书前后都一样不好看,手指肉乎乎的,又因为长期碰试剂碰水、摆弄各种植物,皮肤难免有些粗糙。
她犹豫了一下,力图镇定地伸手放进慕南钊手中。
慕南钊看上去并没有使劲,顾喜喜就很轻松地踩到了土地上。
她顺势收回手,笑着道谢。转眼却看见孟承平眼神玩味,如同再看一场大戏。
顾喜喜平静道,“孟将军说的盐碱滩,我很有兴趣,接下来可否去那边看看?”
“可以是可以,只是……”孟承平面露难色。“盐碱滩还要往西走。”
慕南钊沉吟道,“西边与北离接壤处,关外不远就是北离最大的军营。”
孟承平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到那边遇到北离细作的可能性更大。”
“大将军让我无论如何保证二位的安全,不然咱还是别去了吧。”
慕南钊问顾喜喜,“为何要去盐碱滩?”
顾喜喜说,“还记得我之前说,适合马儿吃的草吗?那地方也许能找到。”
孟承平听了,激动到失声,“顾老板真能连战马的口粮都解决了?”
顾喜喜很谨慎,“我可没有保证,去看看才知道。”
慕南钊与孟承平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孟承平肃色道,“顾老板为了西北军以身犯险,我等拼上性命,必将你怎么请来,怎么送回去!”
回到马车上,慕南钊说,“但凡西北军有益之举,对孟承平有好处自不必说,我也是乐见其成。”
“我与孟承平为此冒险乃是理所当然,可你本不必如此。”
他看向对面,眸色深深,“你现在叫他们返回还来得及。”
顾喜喜双手往怀里一抱,似笑非笑望着慕南钊,“你们都有自己的盘算,焉知我没有?”
两人对视片刻,慕南钊无奈轻笑,“罢了,既然谁都不吃亏,那就一起走。”
顾喜喜当然有自己的盘算,除了之前跟孟承平说的理由,希望边疆安宁之外。
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热爱”。
热爱发掘不同的农作物,热爱在不同的土地上攻克种植。
一路向西,能看到太阳向地平线慢慢下沉的过程。
顾喜喜数不清已经掀开帘子往外看过几次。
终于听见孟承平兴奋的喊,“快到了!前面已经能看见盐碱滩了!”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马车停在了稍远处,隐藏到乱石堆后面。
顾喜喜等人走向盐碱滩。
盐碱滩紧靠沙漠,土地与泥浆混合的滩涂,边缘自然形成界线,若站在高处看,大团不规则的形状,仿佛巨大的烙印。
天气寒冷,盐碱滩里的泥水却没有冻住,这是高盐分表现。
顾喜喜跨过泥水,在一片被包裹的土地上仔细搜寻。
这里只有两类植物,一部分草能长到半人高,叶片厚实坚韧,纵使这个时节枯黄了,被西北的寒风吹着,仍屹立不折。
另一部分,隐藏在这些高草下方,贴地生长,此时早已干枯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