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爷垂头沉默一会儿。
“再等等,再等等。”
他喃喃自语,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顾二爷听的。
村里的频婆果树陆续种上,安庆和又来了一趟,亲自押送最后一批树苗。
这一次他来的很高调,故意让村里很多人看见。
还特地在人多处大声宣扬频婆果卖价高,有钱人爱吃,愿意花钱买等等。
这些话倒不是他吹牛,实打实的有进价、售价、地点,由不得人不相信。
原本秦大嫂等几家的一系列行动,已经让村里部分人开始自我怀疑。
再听到安庆和的话。
当晚就有两家人前后脚,悄悄地摸去顾喜喜家,想拿出一亩地试试种果树。
然而,顾喜喜既有言在先,就不会心软。
她自己甚至没出面,只让张婶回绝了这两家,说等明年有机会再看。
顾大爷、顾二爷得到这消息,又犯起嘀咕。
顾二爷说,“我看那几家预留的地都种满了啊。”
“她新到的这些树苗,又不肯分给别人种,难道要留着当柴烧?”
顾大爷原以为看透了顾喜喜,可现在他是彻底看不明白了。
难道顾喜喜真要往天上种树?
次日早晨,很多人看见顾喜喜、安庆和带着运树苗的车队出村了。
他们要去哪儿?没人知道。
隔日中午,顾喜喜和安庆和回来,树苗和车队都不见了。
终于有好事者忍不住好奇,拦住骑马的二人,问,“喜喜啊,你那些多出来的树苗运到村里,怎么又运出去了?是自己用不完,转手卖钱了?”
顾喜喜笑道,“谁说我用不完?那些树我都种上了。”
不过是种在了西北军营附近。
问话的人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顾喜喜却不解释,笑了笑,骑马回家。
她当初预定树苗时,就想到了两手准备。
村里人愿意种树种树最好,不愿意种,她就问大将军借一块地。
那地方虽然不如花池渡村的水土好。
无非是多花点功夫,生长期再延迟些,结出来的频婆果一样能好吃。
云岭县的苗圃也到了忙碌的时期,安庆和帮顾喜喜办完这件大事就要赶回去。
顾喜喜、张婶、石头三人到村口送他。
安庆和走时反而多了两个包袱,张婶装了不少东西,有他爱吃的几种本地糕点、自家腌的腊肉、最近新做的窝头、大饼、菜肉包子。
灶房的橱柜至少被搬空了一半。
几个金华茯茶饼,是顾喜喜托他送商会几位老板的回礼。
石头也有回礼,“我家里也是种果树的,虽然跟你家种类不一样……”
他把一个小手札塞给安庆和,“我最近每每思念我爹和我爷爷,就把他们跟我说的一些话写在里面。”
“都是跟果树有关,你看了或许有用。”
安庆和珍重地放进包袱,拱手道,“多谢石头小老弟,我定然珍惜保存!”
张婶甚至有些不舍,“你这次来,只住一晚上就走,都没来得及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安庆和笑道,“您已经给我装了这么些好吃的,已经够多了!”
他说了句地道的客气话,“连吃带拿,太不好意思了。”
张婶说,“你给我们家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我昨晚问过喜喜,都是不便宜的东西,下次来就来,可别再带礼物了,破费。”
再耽搁时辰,入夜就到不了云岭县城了。
安庆和再次向三人拱手告别,依依不舍地打马离去。
石头拍拍书包,说,“张奶奶、喜喜姐,时辰不早了,我直接上学堂,就不跟你们回家了。”
他说完,蹦蹦跳跳就要走,却被顾喜喜扯住书包带。
“等等。”
石头慢慢转回来,笑容欲盖弥彰,“喜喜姐,还有事儿?”
顾喜喜拨开书包扣,伸手进去,掏出一个万花筒。
“这是什么?”
“昨晚你怎么答应我的?”
石头笑不出来了,如小鹌鹑一般蔫头耷脑,有气无力:“不能把万花筒带去学堂。”
顾喜喜说,“既然知道,那我就替你拿回家了。”
石头抬眼看看万花筒,十分不舍,于是改变策略,挂在顾喜喜的胳膊上撒娇。
“喜喜姐~~好姐姐~~我知道万花筒很贵很贵。不过大家跟我一样都没见过,万花筒这么好玩儿,我想请他们也看看,就是看看,不会弄坏的!”
顾喜喜虽然笑了,却坚持原则,“不行。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
“万花筒送你就是你的,你想让谁玩都可以,但是必须等下了学。”
“你把同窗朋友带到家里玩,或者拿万花筒出去玩,玩坏了玩丢了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
“唯独不能拿进村塾。”
她顿了顿,说出理由,“你们这帮小崽子,遇到好玩的东西,哪还能定下心坐那?”
“万一再因为玩具争抢起来,岂不是给你们先生添乱?”
石头倒是能听进去话,他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说的是,怪我没想清楚。”
最近喜喜姐不止一次跟他说,在村塾要让陈先生省点心。
譬如,尽量安静些,不要跟狗娃带动大家玩闹。
譬如,能帮忙就帮忙,别让陈先生累着。
还有,帮忙维持学堂秩序,尽量不让那些淘气的孩子惹陈先生动怒。
石头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小眉头拧起。
“喜喜姐,先生是不是病了呀?”
“我看最近郎中爷爷天天叫他去后院。”
张婶闻言,也看向顾喜喜。
顾喜喜平静而笑,“没有,他就是身体有点虚弱,需要调理。”
石头像个大人似地叹气,“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之前对先生关心的还不够。”
他郑重道,“喜喜姐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他再好点儿的。”
“你能这么想当然是很好了,不过……”顾喜喜弯腰凑近石头耳边。
“你先生好面子,他体弱之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告诉狗娃他们。”
石头挤了挤眼,“我懂得!包括陈先生,我不会让谁知道我知道。”
顾喜喜微笑地按了按他的发顶,“孺子可教。”
她手里还拿着安庆和的方案书,回去再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