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石头、老郎中见二人提前归来,自是欢喜非常。
夏天刚入夜时,外面时不时能吹上山风,比屋里凉快多了。
张婶便将饭桌摆在院子当中。
桌上有两盘腌菜,分别用马齿苋、枸杞芽做的。
前者酸甜清脆,后者捣碎了与各色香料拌匀,辛香四溢而不失清新。
何景兰尝过赞不绝口,“婶子的手艺越发好了,这小菜简直比肉还好吃!”
张婶笑道,“不是我做的,是周家娘子下午送来的。”
“她如今生意做的可红火了,我听人说,进城时路过她家腌菜摊,多的是人排队买。”
“最近在村里老听见有人喊她腌菜西施呢。”
顾喜喜也笑了,“生意做得好,自然有动力去琢磨,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这两种小菜就不错,用的是咱们后山产的野菜,一来节约本钱,二来山野菜对城里人是个稀罕物。”
她说着,瞅着何景兰揶揄道,“瞧瞧咱们这位的反应就知道了。”
何景兰抬起头,“行,是我这个城里人没见识,你们吃惯了的山菜,我却当个宝。”
大家都笑了。
饭吃的差不多了,张婶看了眼西屋,叹气道,“小陈不会真不回来了吧?”
“不回来了。”顾喜喜喝着绿豆凉粥,头也不抬地说:
“从明日开始,若有人问起,婶子也不必再遮掩,直说人跑了就行。”
其他四个人都是一惊。
何景兰呛的咳嗽起来。
张婶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直说?人跑了?”
顾喜喜直起腰看着大家,“嗯,就这么说。”
“反正已经成了事实,与其让别人猜测,流言四起,倒不如坦白了,落个耳根清净。”
听到这儿,几人已经不得不相信。
石头有些黯然神伤,“陈先生就这么走了?他说要好好教我们念书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张婶虽然也有些伤心,但还是强打精神,笑着安慰石头,“傻孩子,你陈先生不是找来了刘夫子教你们?你以后还是要好好念书。”
老郎中则是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虽然慕南钊走之前并没向老郎中表明真实身份。
但从老郎中答应了慕南钊做那批成药时,心里已有所猜测。
此人身份不简单,要做的事情更不简单。
等张婶和石头拿碗盘去灶房清洗时,顾喜喜主动问老郎中:
“师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老郎中正色道,“那小子不打招呼就跑,的确是他负了你。”
“你不要他,与他在村里人面前断了干系,实属应该,师父支持你。”
顾喜喜笑了,“那您还有什么顾虑?”
老郎中沉吟,“但他毕竟还是流放罪犯之身,若是他逃婚这件事传到衙门,他肯定会被通缉,若再被抓捕归案便会重判。”
“他这辈子就再无重获自由身的可能了。”
“这后果……喜喜,你可得想好了。”
老郎中的想法很厚道。
小陈不是个坏人,更没什么难赦的大错。
大家一起住这么久,又算共患过难,或许没必要将他逼到绝路。
何景兰终于止住了咳嗽,她拍着心口道,“姜老果然心善。”
“不过那个人他现在好得很,您就别惦记他了。”
顾喜喜说,“原来师父在担心这个。”
她措辞片刻,说,“我只能跟您保证,他逃婚传出去,如今的青田县衙绝对没人去抓他。”
“至于将来……他就算再次身陷囹圄,也不会是因为在我这儿逃婚的缘故。”
老郎中起先还有些费解,他拧眉寻思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略微点了点头。
“你跟他之间的事,最终自然是你来拿主意。”
在老郎中看来,他的徒儿心性周正,这方面不用他操心。
既然徒儿已经这么说了,就依她顺自己的心意去做。
次日一早,全家齐动手,将已经脱粒的麦子装车。
共二十大袋,每袋五十斤。
张婶说,“不然我也跟着去吧,搬东西时还搭把手。”
顾喜喜道,“不用,粮店的伙计会帮忙卸货,您要跟着去,跟着劳累不说,来福也得再加一个人的份量。”
张婶心疼牲口受累,看了眼来福,才就此作罢。
“那我在家等着,你们快去快回。”
顾喜喜昨日说了要与何景兰同进同出,所以何景兰理所应当地提前坐上了车板。
进入县城大门的时间跟平时差不多。
顾喜喜直接赶车去了之前卖过粟米的那家廖记粮店。
廖掌柜对顾喜喜印象深刻,看她进门,赶紧从柜台后站起来。
“哎呀,顾老板来了,收粟米的时候还早着呢,您怎么就来了?”
顾喜喜在大堂扫视了一圈,发现粮食价钱比起开战之前并无明显波动。
于是简单道,“当季新打的麦粒,晒的够干燥,收吗?”
廖掌柜眼睛精光迸射,“要!”
顾喜喜说,“货就在外面,先验货吧。”
廖掌柜亲自动手,将麻袋解开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抓了把麦粒。
他将麦粒摊在手上,衬着天光看了看,然后凑近鼻子又闻了闻。
最后两只手合拢,搓了几下,眼底浮现出暗戳戳的喜色。
“这麦子再好……价钱肯定不能跟粟米相比。”
“顾老板你看……”
顾喜喜说,“现如今麦子收购市价六文钱一斤,就按这个算吧。”
廖掌柜一愣,就这么简单?
他看的真真儿的,这麦子绝对是上上等品,颗粒大而饱满,水分少比重公道,磨成面粉肯定出粉率高。
顾老板这般精明的人居然没有借机提价?
看廖掌柜还在发愣,何景兰故意打趣,“你们不想收,那我们就换别家了。”
廖掌柜瞬间醒了神,“哪里哪里,我收,有多少收多少!”
他舔着脸笑道,“不知顾老板家中还有存货吗?”
顾喜喜道,“先卖这些,其余的再说吧。”
“不过我不要铜钱,要现银。”
小麦与粟米不同,小麦的产量大。
所以顾喜喜并不指望用小麦每斤提价来赚钱,以数量取胜,就足够她赚的。
离开廖记时,一身轻松。
市井间依旧繁华,唯独多了守城兵巡逻。
何景兰说,“市价平稳,也看不到百姓抢购囤粮,必有人在暗中平抑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