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于臣也朝他们三人这方看来,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片刻,大概同样因光线昏暗和雪幕阻挡没能看清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径直朝他们走来。
随着他靠近,路灯浅黄的光晕也将男人的轮廓逐渐勾勒清晰,包括那张脸。
48岁的男人,保养得再好也被岁月镌刻出几分痕迹,却丝毫不显老态,反倒将那份经年沉淀的儒雅气度衬得愈发成熟醇厚。
他的眉眼轮廓同薄晋然如出一辙。
时星见到过四十几岁的薄晋然,和眼前的薄于臣,不管是气质还是模样,都非常像。
只是四十几岁的薄晋然孤寂半生,身上孤清感更深,而薄于臣显然还是要温和两分的。
时星忍不住低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掐着祁宸衍的手更紧。
祁宸衍:“……”
他偏头贴近时星耳边,“疼吗?”
时星摇头低声:“不疼。”
“可我疼。”
祁宸衍低笑,温热气息拂过她在雪夜中渐凉的耳垂,时星骤然回神,忙松了指尖力道,“对不起啊,我……”
祁宸衍捏捏她掌心,另只手在她鼻尖上刮了刮,“没事。”
他弯唇:“乖乖,放轻松。”
时星凝着他眼底的暖意,喉间哽着的情绪稍缓:“嗯,我知道。”
两人亲昵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薄于臣在意,他走到薄晋然面前,目光掠过两个年轻人低头靠近说话的轮廓,径直转向薄晋然:“怎么忽然回来了?”
语气带着意外。
刚到就听司机说少爷的车停在这儿,薄于臣以为是薄晋然让人回来拿东西,没想到竟然是薄晋然自己回来了。
他好笑的看着面前18岁的少年,“怎么,昨天说的事,还不放心?”
薄晋然也没料到薄于臣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在公司加班要很晚才回吗?
他皱眉清清嗓子,“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回来是有点别的事。”
说着不太自在的别开目光,看向祁宸衍和时星,用眼神示意他们:
现在怎么办啊?
别只顾着谈情说爱啊,办正事啊!
恋爱脑真不靠谱!
“哦?”
薄于臣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边两人,眉峰轻动,“这两位是……”
因为时星重新低下头,又戴着帽子和围巾,让人很难一眼看清模样,所以薄于臣先看清的是祁宸衍。
祁宸衍坦然迎上他略带审视的目光,目光平静不避不让,挺拔身形纹丝未动。
薄于臣目光微动。
这小子跟之前祁家那叫祁慕辞的小子挺像的,不过这气质不太一样。
更凌厉的下颌线条,更沉稳的气场,这沉稳劲儿就比那祁慕辞那贼眉鼠眼的强得多。
薄于臣轻挑眉问薄晋然:“他是祁家人,来找你算账的?”
薄晋然:“……”
他默然两秒:“确实是祁家人,可不是找我算账的。”
“不是找你,难道是找我?”
把祁慕辞丢回京都的可不是他。
薄于臣好笑,祁宸衍已经开口,礼貌却不显畏缩,声线清越,仪态大方,“叔叔你好,我叫祁宸衍。”
“祁宸衍?”
薄于臣若有所思的点头,果然是祁家人。
他再次看向祁宸衍身边低着头的时星,两人一直握着的手早就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这位是你女朋友?”
他好奇的问。
时星轻咬唇,终于抬眸,直勾勾朝薄于臣看去。
那瞬间,薄于臣始终淡然温和的神色遽裂几分,眼神骤然变得更加深沉而锐利,盯着时星那张和安明瑶七分像的脸,声线亦是凌厉:“你是谁?”
“我……”
时星顿了顿,她开始是想冒充安明瑶的,可现在忽然见到了薄于臣,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演下去。
本来,他们一早的计划就是揭穿安明虞,试探薄于臣。
她直接说出安明虞杀了安明瑶,和安明熠勾结勾搭的事,拆穿安明虞的真面目,也让薄于臣了解到安明虞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就能试探出薄于臣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了。
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毫不在意?
就算安明瑶那么心狠,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利用他,他是不是依然能接受,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安明瑶?
可是现在……
时星咬唇迟疑,祁宸衍察觉到她的纠结,正想替她回答,薄晋然却忽然开口,让身边那些保镖都退开。
等保镖退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薄晋然才说:“她是我妹妹。”
他目光直直看着薄于臣,在这个雪夜丢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所有人,特别是薄于臣大脑空白。
薄晋然说:“她叫薄云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从三十年后穿越过来的。”
空气都凝固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像也停顿下来,画面瞬然静止。
祁宸衍扯扯嘴角,其实,他在见到薄于臣的时候,也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直截了当。
毕竟,薄于臣不在就算了。
可薄于臣回来了,那在薄于臣这样的人面前演戏反倒会弄巧成拙。
因为祁宸衍很清楚,所有的试探都不过是白费力气,薄于臣大概比他们还了解安明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能把安明瑶接到薄家,能告诉薄晋然他的安排,他会没有调查清楚安明瑶吗?
他们在薄于臣面前演戏,哪怕他们说的是事实,薄于臣如果为了保护安明瑶,为了替安明瑶隐瞒过去,万一对他们动手怎么办?
这个时空,他们还没有能力跟薄于臣斗。
所以,还不如说实话。
实话也许会让人难以相信,可至少,不会让他们有危险。
薄晋然在这一点上,倒是跟他想到了一起。
只有时星还没有做好坦诚的心理准备。
因为她早对父母没有什么期待,何况这样穿越时空的事,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相信的。
薄于臣果然是瞳孔震颤,甚至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听觉失灵。
等回神后他才诧异的看向薄晋然,眼神复杂而古怪,“读书压力太大了吗?”
薄晋然轻扯唇角,冷哼:“我要是说,她是你和那个姓安的生的女儿,你是不是要直接把我送去第五医院了?”
他看着薄于臣难得震惊的样子,耸耸肩,“可是怎么办呢,我说的是实话,她的确就是你和那个姓安的,生的女儿。”
说完看一眼同样僵硬的时星,“妹妹,别发呆啊,赶紧叫爸爸。”
薄于臣:“?”
时星:“!”
几秒后,薄于臣率先回神,男人这么多年练就的沉稳几乎绷不住,声线自然也含着怒:“简直胡闹!薄晋然,你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编出这种……”
不等他骂完,时星轻声开口,声音在雪风中,几乎听不清,却格外乖巧软糯,叫他:“爸爸。”
雪扑簌簌砸在伞面上的声响骤然放大,让人听不清晰。
薄于臣握着伞柄的手霎那间发紧,紧到骨节泛白。他略显僵硬的转眸,再次对上时星的目光,声线都僵了:“你叫我什么?”
时星眸光清凌凌的望着他,雪花落在她眼睫,轻眨眨,湿润的眸显得眼神格外委屈:“爸爸。”
她直视他震颤的瞳孔,轻声重复:“我叫您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