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皓月当空,平原上蜿蜒的路径上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身穿铠甲,发丝凌乱的男子正神情凝重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尽管伤口渗出的鲜血已将缰绳染透也浑然不觉。
边境城墙之上,一个士兵把着剑柄,匆匆忙忙地冲进了屋内。
“卢将军!西云兵将已退至百里之外”
“哈哈哈哈好!罗氏一族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坐在桌前的卢武闻言眼中透出了难以言喻的欣喜。
“罗风何在?”
“这...西云撤兵之后,他就不见了”
“不见了?!”
“似是筑京传信,他看后便匆匆离去了”
“哼!看来苏氏一门斩首的消息已然传到了他这里,不过就算此时回去恐怕也见不到他念念不忘的意中人最后一面了,当年他与苏云岫两情相悦,还是皇子的陛下为了夺爱,害得罗家家破人亡,如今苏家一门无一幸免,新仇旧恨,他对岳氏皇族的恨必定深入骨髓”
卢武胸有成竹的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罗风越是恨岳氏,就会越向他们靠近,借他之力,莫说是助荣氏取代岳氏成为东楚之主,就是攻下西云一统天下也指日可待。
破晓时分,士兵驻守的宫门外,马儿垂头喘息,马车上车夫抱着手臂正靠着马车闭眼睡着。
宫门里,脚踩积雪的声音渐近,几个背着包袱的宫女垂头走出了宫门,身后紧跟着的是一身轻裘抱着孩子的青玉。
车夫听见了声响,一个垂头惊醒后忙跳下了马车搬出了步梯,垂首立在了一旁。青玉踏着步梯钻进了马车,随着车外一声低喝,马车驶离宫门,她掀开车帘,看着渐渐后移的深宫,心绪低迷,不知道等着她和这个孩子的是何种命运。
荣府
屋檐下身着里衣,肩披外袍的镇国大将军荣玄正将盘中的生肉割成细条喂给立在一旁架子上的老鹰。
“吃吧,难得有这样的好肉”
“将军,锦明宫走水,皇后殁了”
“只差那个孩子,他们一家就能在地下团聚了,别让苏相等得太久”
“属下明白”
“京中的消息可递去边城了?”
“嗯,罗风应该已经知晓”
“可惜了,若是没有陛下阻挠,他与苏云岫也是一对璧人,何至于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他当年假死才躲过一劫,眼下归京要是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世间相似之人比比皆是,谁又敢断言他就是罗风?我说他是他就是,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将军所言甚是,是属下愚昧了”
“逆贼伏法,近来宫中守卫也减下一些吧”
“是”
“驾!”
疾驰的马车在坎坷的道路上颠簸前行,马车内青玉抱着熟睡的婴儿,仍然沉浸在苏云岫死去的悲伤之中。
车外的天渐渐明亮,一声马儿的嘶鸣响起,疾驰的马车忽然停在了两山之间狭窄的通道上。
巨大的落石堵住了去路,一支羽箭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车夫的喉咙。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青玉试着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只见外面的黑衣人正提刀挥砍着随行的护卫。
趁着他们还没来到车前,慌张的青玉紧张地将孩子固定在了怀中,设法将马匹与车分离后,跨上了马背向着别处逃去。
“咻!”
飞来的冷箭从背后刺进了她的身体,她咬牙将缰绳缠绕在了自己的手上,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这个孩子活下去......
开平八年,春,正值草长莺飞之际,连绵的群山上密林覆盖,山下青绿色的江水流淌,阳光照耀间波光粼粼,江面上一条小船正缓缓朝着不远处的村落靠近,船头上一个白衣儒生模样的男子正环顾着周围秀丽的山水风光。
“公子是去万隐村做什么啊?”撑船的船家打量他身姿挺立又气宇不凡,一看就知他不是出生寻常百姓之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寻人”男子回身看着他彬彬有礼地一笑,“寻人?我娘子原也是万隐村的,公子要寻何人,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老汉还认识呢”船家一边摇船一边淳朴笑着,一听是寻人,心下又多了几分兴趣。
“多谢船家美意,我是姑南城中风禾书舍的先生,此番前来只是想找些适龄学童,教他们识文断字”那白衣儒生也不嫌他聒噪,反而认真回答起来。
“那公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如今这世道,我们这种山野村民哪里有闲钱来让孩子识文断字,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船家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三分笑意似乎是在笑眼前这位富家公子不知他们这种农家人的苦楚。
“的确,如今举世混浊,处处兵戈抢壤,民不聊生,可识文谈字之意并非在于解眼下燃眉之急,而在于明德兴邦”白衣儒生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眼睛里的光亮和脸上认真的神情,让船家也陷入了思索一般。
“我授学愿分文不取,只求为这天下作育人材,送入庙堂,匡扶社稷,散入江湖,护世间正道...”
两座青山相连,陡峭不平的山脚下,十来户茅草屋散落,阡陌上背着农具的农夫正赤足朝着田间走去。其间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孩童正嬉笑着朝着越过他赤足朝着树林跑去。
“哈哈哈哈哈.....”
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林间,迷宫似的竹林里,他们像是穿梭的精灵。
“你们快点!”跑在最前面的小女孩一面笑着说着,一面轻盈地绕开那些遮挡视线的竹枝。
“沙!”
小女孩冲到了竹林的出口,一下卧倒在了落满竹叶的沟壑里,借着沟壑小心翼翼观察着对面屋门紧闭的小舍。身后同伴陆续赶来,不等喘完气就得了她一记冷瞪,示意他们噤声。
“小点儿声,一会儿你们去这里,你们去这里,门前这棵我摘”小女孩拿着竹枝在地上一边压着嗓子低声说着,一边画着方位,几个孩子围着她看着地上的图听得一愣一愣的,只顾着点头。
“记住摘熟的,不要只摘大的”,“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一个男孩看着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说的就是你,记住一听到声音,立刻就跑...”小女孩一脸认真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无门再三嘱咐着,“知道了知道了”身旁的几个小孩胡乱应付着说着就纷纷蹑着脚离开了。
小女孩看着他们走远,又将目光落在了最靠近院落的果树上,也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此时屋子里一个壮硕的男子正光着膀子趴在桌前酣睡,桌面上酒坛倒下,酒水还滴答滴答地流着。
果树上小女孩灵活地在树枝间攀爬,怀里的布兜里已经装了不少的果子,红扑扑的小脸上沾染了黑色的污渍,混合着汗水糊了一片。
扶着树干,小女孩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枝繁叶茂的树冠中转个不停,直到抬头看见手臂距离远的绿叶中隐藏的大果,脸上才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可就当她要伸手用力触碰那颗果子时,耳边一阵朦胧的嗡嗡声却让她警觉地停了下来。
环顾四周,精心细听,那嗡嗡声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小女孩脸色一变,迅速往树下爬去。
刚跳到地面上,便看见方才绕到屋后的几个孩子接连抱着果子朝着她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焦急地挥手示意她快跑。
小女孩还没挪动就见一片蜜蜂绕过了屋子,脸上表情瞬变,转身就跟着那些孩子狂奔起来,而这一番的动静也成功惊动了小屋中的人。
小舍中光膀子的壮汉揉着眼睛打开门来到了院子,一见密密麻麻的蜂群,吓得瞬间清醒了不少,转身就往屋里逃。
竹林中小女孩轻车熟路地穿行,怀中的果子也是因为慌忙一边跑一边丢。身边的伙伴也是早已跑得不知踪影。
一路跑出竹林,可身后的蜂群还是穷追不舍,小女孩抱着剩下的果子,纵身从竹林尽头的土坡一跃而下,瘦弱的身影轻盈地像是能随风而起,可是下一秒她便落入了水田之中,火速将自己滚成了一个泥人。
“嗡嗡嗡...”
屏气听着蜜蜂的声音远去直到消失,才敢爬起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憋死我了!呸呸呸...”
小女孩坐在原地,看着自己一手的稀泥,皱着眉头嫌弃地吐着嘴里的泥。可刚缓过气,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恐怖的声音。
“常乐音!”
乐音猛地一转头,狭窄的小路上,一个中年农妇正抄着木棍朝她快步走来。“你是长本事了,竟然还学会撬窗逃跑了!”
“啊!”常乐音一个哆嗦,起身就朝田埂上爬,不过一步宽的小径上她一双小腿快得像是装了轮子。
“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莫大娘,这乐音是一天比一天能跑了啊,明儿你说不定就追不上了”路边田里放牛的大叔看着风一般跑过的常乐音,不禁笑着调侃起后面追赶的农妇。
“见笑了见笑了”莫大娘一边赔笑说着一边追赶已经跑远的乐音。
“哈哈哈哈哈,你追不上追不上略略略...”将莫大娘远远甩在身后乐音有些得意地回头向她做着鬼脸,丝毫没有发现路的尽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因迷路而在原地踌躇。
“当心!”
乐音见莫大娘表情惊恐,再转头时整个人已经到了白衣身影前,眼看就要不受控制的撞上去,可在触碰的瞬间,她脚下灵活一转,身体以极其微妙的角度与那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擦过,绕向了他的身后。
白衣儒生惊诧地看向了她镇定自若的脸,不等回神就被她突然一把拉着挡在了身前。
“啊!”
一只飞来的鞋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头上,他踉跄地往后跌去,原本抓着他的乐音也当机立断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倒躺着滑进了泥地中。
“哎哟,我的天爷啊,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冲到泥田前,看着一身泥泞的白衣儒生,莫大娘脸上的表情是又怕又急,赶忙把手里的棍子伸向了地里艰难爬起的白衣儒生。
乐音站在一旁看着眼前滑稽的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张小脸上虽然满是淤泥,可依旧难掩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