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咵啦!”
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打破了街道的寂静,戴着面具的景星漠然地将身前被扣住的蒙面男子一把推开,而后又将一个企图从背后偷袭的男子一脚踢翻在地。
“多管闲事!”
剩下的蒙面男子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冷嘲,随即就见他们纷纷从腰间抽出了利刃同时冲向了她。
“起来…”
趁着他们打成一片,哲奇将白月从被砸晕的蒙面人身旁拖回到了双虎的身边。
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在那几个黑衣人之间跃动,三人都不禁有些愣神。
“好…好厉害…”
“啪!”
“啊!”
灵活地避开了男子刺来的短刀,景星抬手握着银子重重砸响了他的手腕,待短刀落地后提膝对着他的腹部一顶,还没落下的手也顺势敲向了他的背脊。
另一个一直在旁伺机而动的男子,看准了时机伸手准备向她抱了过来,却不料她似是背后有眼睛一般,一个后空翻便轻盈避开,不仅没让他碰到半片衣角还反踹了他一个狗啃地。
“啊!”
接着几个飞踢,方才气焰嚣张的蒙面男子齐齐整整地躺在了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跟我们作对!”
虽然一个个都已经疼得龇牙咧嘴,但看向景星的目光中还是充满了不甘和傲慢。
“我要知道吗?”
“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我们老爷可是太师门下的人!你们都要死到临头了!”
“太师…”
“哼!怕了吧,劝你…”
“谁?”
“……”
看她停顿了片刻竟是如此反应,几个男子和哲奇等人都不由错愕,不明白她是装傻还是真愣,竟会不知东楚的太师是何许人也。
望着她朝着自己走来,男子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抿唇想了想后眼睛忽然闪过了一丝亮光。
“…那你可知镇国大将军是谁?”
听到镇国大将军的名号,景星走向他们的脚步微微一顿,以为她受到了惊吓,男子轻蔑一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响亮了一些。
“我家老爷就是他的门生,得罪他可就是得罪荣氏!”
“荣家…”
荣氏之名一出,从地上爬起的双虎脸色瞬间大变,旁边白月和哲奇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不容乐观。
停在原地的景星垂眸看了一眼神情逐渐得意的男子,片刻的沉默后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前,将清冷的月色挡住后只留给他了一片阴影。
无人知她面具下此时是何种表情,可看着她的身影却忽觉周围的空气变冷了几分。
“啊!”
男子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脚踢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淡然地踩着他的身子,抬眸瞥向他那些手忙脚乱爬起逃跑的同伙,她冷冷的声音就像是索命冤魂的低语。
“再走一步,就废了你们”
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没跑出几步的几个男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颤颤巍巍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后索性扑通一下朝地上跪去。
“大…大侠饶命!”
“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对对对”
“放了我们吧,只要不杀我们,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嗯嗯嗯”…
“…那就把银子留下”
“银…”
俯首跪在地上的几个男子一个劲儿地叩首,忽听她说拿银子都没反应过来似的抬眸看了过来。
“银子?”
“我只要银子,不要命,还有你们手里的,我也要”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身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突然茫然的白哲双三人,跪在地上的男子脸上满是诧异。
“你…不是来救他们的?那你是来…”
“打劫,看不出来吗?”
“……”
“银子”
“…哦是是是,快掏快掏”…
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和着从哲奇手上拿来的银子装在了一起,男子弯着腰把银子恭敬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都在这儿了”
“你们老爷叫什么?”
“赵思山”
“住哪儿?”
“沉香街末那座大宅子就是”
“嗯…告诉他,我会亲自去府上看他”
“那敢问大侠名号…”
“鬼山白面十六郎”
丢下一个瞎编的名号,景星背着沉甸甸的银子目不斜视地在白哲双三人复杂的注视下踏着屋顶消失在了暗夜中。
挨了一顿好打,没有抢回主子的银子还倒赔上了自己的银子,晦气不已的男子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后扭头看向了双虎几人。
“你们莫不是一伙的吧”
“…要是认识他还拿我们的银子做什么?”
“最好不是!要是的话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不行!我去报官!天子脚下竟然就敢抢钱!”
双虎摸了摸胸口蹙眉说着就要往前走,可才刚走出一步一把飞来的短刃便从他面前飞过,扎在了街边的柱子上。
“叮!”
看着不知从哪里落下的刀刃,意识到景星还在附近,几个男子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惊恐,慌忙拖着倒下的同伙就向着街道另一头快速逃去。
白月和哲奇扶住被吓得脚步不稳的双虎,紧张地看了看安静的四周后也匆匆离开了。
屋顶上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景星才转身继续往王府奔去。
靖诚王府
高高的楼阁上已经亮起了灯火,坐在门边啃着芋头和红薯的阿福和阿顺目不转睛地望着安静的院落。
“真的不给王爷吃吗?”
“你不怕被打的话”
“他出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么干饿着,王爷还不如凑合凑合呢”
“凑合?拿什么凑合?你手上剩那半截?”
“没啦?”
扫了一眼空空的盘子,阿福把手里的芋头一把塞进了嘴里。
“有啊,在地里还没种出来”
“……”
院落外提着食盒的景星把脸上的面具推到了额头上,快步踏上台阶后把食盒交到了两人的手中。
“去把饭菜热一下”
目光落在她背着的包袱上,阿福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上了楼才慢慢收了回来。
“看看他都拿了什么回来”
阿顺把红薯塞进了嘴里,拍了拍手后含含糊糊地说着来到了阿福的身边。两人好奇地揭开了面上的盖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这得多少银子啊…”
(“他哪来的银子啊?”)
“咚”
沉甸甸的银子在桌上砸出了一声闷响,将屋子深处拿着书简的的岳灵泽吸引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
“飞燕阁”
搬出了一个空箱子,景星垂眸把包好的包袱彻底摊在了桌面上。
“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薛锦给的”
诧异地走到她的身旁,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岳灵泽转头看向她神情很快就从茫然变成了忧虑。
“她给的?”
“嗯”
“你是…答应她什么了?”
“没有”
“那她为何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多银两?”
“……”
试图用沉默回答他的疑问,景星借着收纳银两不着痕迹地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可岳灵泽哪里又会这么轻易的罢休,转身就从另一边堵了上来,见她一个避闪又要转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扶着桌子蹙眉做出了一副痛苦的模样。
听见他的抽气声,转到了对面的景星忙放下了手中的银两几步迈了过来,正着急要查看他的伤势,就被他担忧地握住了手腕。
“你先回答我,你当真没有答应她什么?”
“…嗯”
“那这是…”
“…换的”
看他突然又这样难受,不愿他多耗费心神的景星也只能乖乖地说出了银两的由来。
“换的?用什么换的?”
他狐疑地注视着她,她却再次抿唇不语,就连眼神也飘向了别处。
不过眼尖的岳灵泽最后还是发现了她脖子上缺少的东西。
“你用你娘留给你的玉锁换了银两…”
“……”
“为什么?”
“我带来的银子,用完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同我说?”
“……”
看她眨巴眨巴眼睛沉默地看着他的脸,岳灵泽怔了怔后脸上的神情豁然开朗。
“你…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没有银子才去找薛锦的吧”
“……”
“我…”
被他点破,景星依旧不语,可又移开的目光却已经说明了所有。看着她这善解人意的举措,他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晌后只摇头无奈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事”
“那可以松开我了吗?”
她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他笑盈盈地望着她,知道她并没有遇到什么难处,也没许诺薛锦什么后才安心松开了手。
“待我伤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嗯”
重新得了自由,景星又埋头装起了银两,岳灵泽站了一会儿后也帮着她一起装了起来,但很快视线就落在了地上的那个包袱上。
“这又是什么?”
“银子”
“为何分成了两袋?”
“这是抢的”
“抢的?”
“嗯”
闻言还有抢来的银子,表情才舒展没多久的岳灵泽又陷入了迷茫,而打开包袱看了看后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银子…”
“怎么了?”
“是官银,官银私用可是重罪”
“要这银子的人说他家老爷叫赵思山”
“赵思山?从未听过”
“说是太师门生”
“荣氏一族这些年处处卖官鬻爵,凡是与他们沾了点边的对外都自称自己是太师的门生,不是想借荣家的风入阁登坛,扶摇直上,就是借着荣家的势横行无忌欺凌百姓。年年增收赋税,国库却年年亏空,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等不到救济的米粮,想来也是因为这些银两早就被中饱私囊了吧”
他的言语中尽是沉闷和怅然,景星合上装着银两的箱子转头看向了他因为思虑和不忿而眉头紧锁的脸,心中忽然好像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宅院的孩童有了真切的感觉。
一别七年,他受了她难以想象的苦,也独自从羸弱内敛的孩童长成了自有棱角的温润少年。
七年,他们在各自要走的路上,不知不觉间就被种种的不得已悄无声息地磨去了最初的模样。
“王爷,该用晚膳了”
楼梯上阿福和阿顺端着两个精致的汤碗小声说着,很是小心地走了进来。
看出那碗碟都不是府上的东西,岳灵泽转头看了一眼景星后缓缓站起了身。
“这是什么?”
“人参燕窝乳鸽汤”
“还有鹿茸炖羊肉”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盖在上面的盖子揭开来,看着里面的东西岳灵泽脸色突然一红扭过头假装咳嗽了起来,阿福和阿顺则把目光投向了丝毫没有神情变化的景星。
“那我们就退下了”
“嗯”
“你怎么了?”
阿福和阿顺下了楼,看岳灵泽一直背对着自己,景星的脸上唯有茫然。
“你怎么知道这些菜的?”
“不知道,他们说男子要大补这两个最好”
“…大补,可那是…”
“是什么?”
“…算了”
“那你快喝,要凉了”
她说着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碗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东西太费银两了,以后你莫要再带回来了”
“你伤好了就不带了,喝”
“…我就要这些,你把多的给阿顺和阿福吧”
他抵着唇清了清嗓子,脚下悄然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不行,你得都喝了,伤好得快些”
“都喝了?!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
端着碗的景星追着他围着桌子绕起了圈子。
“我…不行就是不行…”
“喝”
“乐音…你饶了我吧”…
漆黑的夜空上月亮半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前,白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双虎、哲奇在废墟中翻找着留下的东西。可经过了一番辛劳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没了,什么都没了,这下全完了,没有了过所,我们要是被当成流民和奸细,就会和那日城门口的那个人一样…”
(“啪!”)
“都怪我!要不是我拿了那一百二十两银子就不会变成这样…”
坐在废墟里,双虎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白月无助地垂头轻声抽泣着,哲奇则凝重地望着身后那座雄伟却难有他们容身之处的城池。幼时在姑南漂泊,因为乐音遇到了商筑,本以为从此都不会再过上那样的日子,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像是回到了原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道上打更人打着哈欠精神萎靡地呼喊着,靖诚王府里一道黑影猝然窜出后快速向着远处的屋顶掠去,挨着一条街一条街地搜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