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对我说,自从高志明失踪以后,李春燕在村里挺不受待见的。那阵子他老伴也去世了,后来两个人慢慢走到一起,说是搭伙过日子,其实就是互相有个照应。
之前帮着村里看猪圈,前阵子这个电诈公司的人被抓捕之后,这附近就剩他俩在这住着,也算帮高志明看着宅子。
老徐说话语速不快,但是给人一种特别的踏实感。
我问老徐,小妍是什么人送来的,上次是不是也送到这了。
老徐说,李琦在外面为了和我结婚,给自己雇了一对樊阴的父母,这两次都是那对父母送过来的,别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我又问老徐,那为什么小妍这么怕我?
提到这个,李春燕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为什么怕你,你自己不知道吗?小妍之前被人绑架,是琦琦外面的假父母救回来的。你呢,屁都没有,等到你来找人,小妍怕是早就没有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的抱着小妍出去了。
之后的几天,我和苏星河赖在这里,每天在李春燕的监视下陪小妍看《小猪佩奇》。
苏星河哄小孩挺有两下子,逗了小妍几次以后,她对我俩的戒备明显降低了。
我试着问小妍为什么害怕爸爸。
她还是闭上嘴,不愿意说,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李春燕。
一直到第三天,我对苏星河说,一直这么被关在这里也不行,咱们得想个办法出去。
苏星河想了想,说他有办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星河很热心地帮李春燕盛米饭,一个劲地往李春燕的碗里面夹菜。
吃完饭,没多会功夫,李春燕的脸色不对劲了,开始闹肚子。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实在是熬不住了,让老徐带她去镇上看病。老徐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我们三个锁在屋里。
老徐走后,我好奇的问苏星河怎么弄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果导片”,说:“你说幸运不幸运,我最近正好有些便秘,找医生开了点通便的药。”
苏星河从裤兜里掏出挖耳勺,顺着门缝把外面的锁撬开了。
门锁撬开之后,他得意的说:“这老徐和李春燕的心也太大了吧,忘了来的时候咱俩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你快得了吧,咱们带小妍出去溜达溜达还得回来,这两位可是我的真岳父岳母,以后得好好处。”
苏星河鄙夷地看着我:“没见过哪个岳父岳母软禁女婿的。”
出了门,小妍吵着要去大河旁边玩。
我把小妍扛在肩上,让苏星河把门锁好再走。
和来的时候一样,河堤上全是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工具,扫河堤附近的沙子。
我拽住一个戴渔夫帽的年轻人,问他:“河堤上这么多人,这是在找什么啊?”
年轻人说:“哟,看来你不是本地的。这河滩上个礼拜挖出一个墓,好像说是古代的一个什么妃子的墓,里面挖出来好多金子,大部分都被附近的村民捞完了。我们就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我和苏星河对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老徐和李春燕这么些天都没有提过?
苏星河问了年轻人古墓的具体位置。
他大概齐地指了个方向,在大桥正下方旁边的土堆上。
我和苏星河带着小妍赶过去,结果一到这个地方小妍就哭起来了。
周围的景色很熟悉,我仔细回想了下,是之前匿名人给我发小妍被绑架视频的时候,窗外的风景。
我马上拽着苏星河往人堆里挤,朝里面一看,墓的门口看起来很新,根本不像什么老的建筑。
之前疤哥去世的时候,那个派出所的黑脸警察说过,疤哥经常到高志明家的遗迹附近转悠,就在一个大桥下。
我赶紧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个旧版本的地图,发现这个地方确实是石溪村的老村庄,只不过后来因为要开发修建了跨河大桥。
“古墓”里冷气森森,门口还贴了几张符咒,来捡金子的人都在外面转悠,没几个人愿意进去。
我让苏星河带着小妍在外面等着,我要到“古墓”里看看。
旁边几个寻宝的人都劝我不要去,传说里面是个清朝被冤死的公主,怨气极大。
我管不了这些,打开手机的闪光灯,低头进去了。
“古墓”里面很深。我顺着墓坑里的隧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是一间圆形的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口棕红色的棺材。
我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敲了敲,材质不算厚,是新东西。
多敲几下,我发现不对劲了,棺材里面似乎有声音。
我急忙趴在棺材上又仔细地听了听,竟然真的有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这时候,我发现棺材上面有几个小洞,明显是给人留的呼吸口。
我在附近的地上寻摸了一圈,找到一根还算坚硬的小棍,费了挺大的力气才把棺材盖撬开了,幸亏早前在殡仪馆打过工,对这个还比较熟。
掀开盖之后,里面果真是一个活人,被人用黑色布袋子蒙住头,手脚都被绑死,在里面不停地挣扎。
我摘掉头罩,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失踪了的红姐,嘴巴也被封住了。
红姐一看是我,很激动地挣扎,示意我帮她把绳子解开。
我帮红姐解了脚上的绳子,和嘴上的胶布,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人给绑到棺材里来了。
红姐说,我走了以后,她接到匿名人的电话,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让她到这个“古墓”里面接头。结果来了之后,头没有接上,还吃了一记闷棍,再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棺材里面了。
“我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谢谢你钟林峰,你救了我一命,我记下来了。”
我看着红姐的样子,精神头还不错,坦白说也不像被绑了几天的样子。
想到之前就被她涮了,担心再吃亏,我故意留着手上的绳子没解。
红姐让我赶紧的。
我问她,之前为什么要骗我?
红姐看我找到了这里,心里明白我应该是知道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嗨,我知道小妍在李春燕家没事,但是我得完成那个匿名人的任务才能知道高志明的消息,我就是想赌一把,赌高志明没有死。我当时如果就把小妍的地方告诉你,我可能就没有帮那个人做任务的机会了。我知道,这么干挺蠢的,但是万一呢?”
我俩正说着的时候,古墓里面走进来一个小女孩。
她的脸上长着黑毛痣,这个女孩我见过,在石溪村高速公路旁边的服务站看厕所。
小女孩的手里拿着一张百元大钞,指着外面对我和红姐说:“外面有个人,让你们打开手机。”
小女孩传完话就往外走,我反应了一下,拔腿就想跟上去,结果晚了一步,墓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然后,我们的手机同时响了,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熟悉的“未知通话”,而红姐的手机上收到的是两段视频。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是我信任的人。我父母的死,和之前的一切,是时候该有个交代了。”
再次接到那个熟悉的“匿名电话”,让我有点愣神,并且我发现这是这个幕后人第一次没有用变声器,而是用自己真实的声音,稳重而有磁性。在我旁边的红姐听完这个声音,已经泪流满面。
还没等我说话,红姐急忙问:“高志明,你在哪?”
这是已经死了两年多的高志明的声音!
我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个感觉,围绕着自己的这些谜团,也许终于要接近真相了。
就在我以为事情发生转机的时候,却出事了。
墓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响,一阵动荡和混乱后,墓门彻底被堵住了。
传话的黑毛痣小女孩不知所踪,留下我和红姐两个人被埋在了墓里,电话也已经挂断了。
古墓里一片漆黑。
“操,为什么会这样。”只有红姐的声音,“高志明!高志明!我是郭晓红!”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又摸出了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见红姐正在拍打石门,朝外面喊话。
“别喊了,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希望那个人是高志明,他这是要咱们死在这里。”
红姐听了我的话,也冷静下来了,低着头搓手,应该是砸石门砸疼了,额头上都是汗。
红姐靠在我身旁的墙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反复点屏幕,应该是想和外面联络,但洞里压根没信号。
“为什么,为什么?”红姐一边点手机,嘴里一边说。
“别嚎了,先看看你手机里的两段视频是什么内容。”我有些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红姐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急忙打开视频。
段视频显示的是同一天的几乎同一时间,一段应该是高志明下葬的视频,另一段视频有些奇怪,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去偷了高志明的骨灰。
以下是我结合两段视频整理出来的信息:
二零二一年年,正月初六。
河面上雾气蒙蒙的,一辆宇通大巴车开上了跨河大桥,远处《敢问路在何方》的喇叭声混进阴沉的天空,显得凄厉异常。
大巴车驾驶室的右方,放着一块“庐阳——安南”的牌子,司机戴着一顶褐色鸭舌帽,车窗上的刮雨器晃来晃去,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一辆卧铺车,上午八点,大部分人倒在床铺上熟睡,除了头油混杂香烟的复杂气味,最显眼的是各种调子的鼾声。
大巴车开到跨河大桥中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雨刮器也随之停摆。细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很快在玻璃上糊成一片。
驾驶员扶了扶帽子,对着后面的人说:“车出了点故障,我要到附近的村子里找点工具。”
说完,他下了车,把车门关好,跑到桥下去了。
车上的乘客们还在酣睡。
十几分钟后,河面上忽然劈下一道金光,暴雨瞬间倒进大河。
大巴车上的人纷纷被这雷声和雨声吵醒了,雨点在车顶噼里啪啦砸个不停。
“怎么回事啊,司机不能出事吧?”
“车门打不开啊。”
话没说完,从河面上卷过来一阵狂风,差点把大巴车晃倒。
车上的人慌了,纷纷从铺位上站起来,有人开始晃大巴车的门。
狂风过后,雨稍微小了一点,然后便看到驾驶员从远处的雨雾里跑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雨披,怀里抱着一个木头盒子,远远看去像小说里的死神。
驾驶员把木头盒子放到大巴车下面的行李舱里,回到车上,很抱歉地对车里的乘客说:“故障解决了,抱歉耽误了点时间,我们接着上路。”
车厢里的乘客,见驾驶员回来了,嘟囔了几句后,又安心地倒在床上。
他回到驾驶位上,脱掉黑色雨披。棕色鸭舌帽被淋得湿漉漉的。
他把帽子拿下来,甩了甩头,从斜上方的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驾驶员和高志明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另外一边,一队送葬的队伍被风吹倒在路上。
他们发现棺材空了,人还少了一个。
“疤哥呢?”一个抬棺材的小年轻在问。
大家面面相觑。
“可能摔哪儿了吧,现在怎么整,骨灰都没有了,葬个蛋啊。”
抬棺材的小年轻有点抱怨。
前面一个年龄大的老头说:“高志明家没有其他人,过了今天,谁都没空管这个事。”
老头说完,大家没再说话,继续默默地抬起空棺材向目标地行进。
一个年轻点的壮劳力,自觉补上了疤哥的位置。
坟墓所在的位置,定在高志明原先的家门口,上方就是刚才大巴车路过的跨河大桥。
墓坑已经提前挖好了。
棺材到位,雨小了很多,打头的人慌张地跑回来说:“操,坑被雨冲了。”
老头挥了挥手,队伍里出来几个壮劳力,拿起丢在旁边的铲子,把坑里的水和泥,一铲一铲地铲出去。
没挖一小会,有人的铁锨铲出一块颅骨,再往下挖,竟挖出两副破碎的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