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成功用戏谑的目光盯着自己,陈如玉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当然知道眼目前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没法动马成功的,毕竟现在满清江都传遍了,说这厮身手相当了得,连雨霖铃的金牌打手周立都被他打成了猪头,到现在还包的像个粽子一样。更何况一个星期前,在成功汽修厂门口让自己着了道的老头,据说就是这厮的老爸。就算传闻有夸大的成分,从他老子那毒辣的手段来看,就算这小子现在再笑靥如花,他也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但是,作为立志要成为温如玉那样的清江大哥,恁谁听到名字都得竖起一根大拇指的陈如玉来说,什么都不做好像也说不过去。
踌躇了几分钟,陈如玉看着马成功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你看什么?”他恶狠狠地道。
“看你啊!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马成功立刻回道,声调不高不低,笑容不增不减。
谁知陈如玉却闭上了嘴,只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马成功。
马成功见他不上当,便站起身道:“算了。跟你个小屁孩在这儿耗着纯粹是浪费时间,反正你啥都不知道,就是个被当枪使的小傻蛋。”
“你他妈才小傻蛋。”陈如玉一下子跳下车,怒道。但立刻他又觉得自己这话是跟着马成功学,没什么气势,便又道:“一头卷毛的大傻蛋。”
“我尼玛!”
马成功勃然大怒,一把卡住陈如玉的脖子,生生地把他提了起来,怒道:“小王八蛋,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老子现在的短板就只有发型,你他妈居然敢当着我面说出来?”
陈如玉一下被扣住脖子,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想喊,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渐渐的连呼吸也变得局促了起来,他想伸手往后腰上摸,可是身体又离地而起,根本没法将手伸到后腰上去,只得用双手猛地扳住马成功的手臂,却又感觉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好用两只脚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正惶恐间,却听马成功大喝了一声:“都站住,这是我跟他的事。”紧跟着脖子上的束缚松了一点,陈如玉大口喘了两口气,随即又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丢在了地上。他抬眼向马成功望去,却见他叉着腰肌背对着自己,正和跟着自己来的那几个村民对峙着。
“都别动,退回去。”陈如玉一只手摸着脖子,一只手撑在地上,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坐到三轮车上去,从裤兜里摸出烟来,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从屁股后面摸出一个打火机,给自己把烟点燃,然后对着正转身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马成功笑了笑却不说话,只是抽烟。
这会陈如玉才觉得自己像个大哥的样子,毕竟他把马成功激怒了。要知道刚才马成功是想把他激怒的,因为人一愤怒就不太会思考,就容易露出破绽。还好自己经受住了考验,没有让马成功有机可乘。
马成功看着陈如玉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的确没想到这小屁孩还真稳得起,都到这会了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想了想,他又在陈如玉对面坐下,也摸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然后笑着问道:“上个星期在成功汽修厂门口的那帮小杂鱼里有你吧?”
陈如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是老子带人去的,你想怎样?”
马成功笑了笑,道:“我没有想怎么样。我这个人一向比较懒,你一个人我懒得动手,等待会你的帮手来了一起弄。”
“呵呵!马成功,我知道你能打,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以为还是靠拳脚打天下的时候?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你的命。”陈如玉不屑地道。
谁知马成功又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手机,点了几点,然后拿在手里道:“傅局,小岔河村有人非法持枪,为首的叫陈如玉,看样子是准备对准我脑门来一枪。对,就在清江分公司的基建工地门口。”
“卧槽!”陈如玉一下站起身,面色狠厉地盯着马成功。他后腰上的确插着一把仿五四式手枪,但马成功是怎么知道的?当即也不多想,正要将手伸向后腰,忽然又灵光一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坐了下来。
马成功见到他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是不是想着待会会有很多人过来,然后你趁着混乱打我一枪了事?这样就算警察来了,你也早就溜之大吉,根本就找不到你非法持枪的证据?”
陈如玉一怔,正要起身,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他心里一喜,站起身向后看去,却见远处跑来很多的泥腿子,基本上都带着棍棒,有的还拿着铁锹。
马成功向那边看了看,笑着对他道:“行。你这是非要把自己弄进去,那我只好打电话报警了。”
说着摸出了电话,直接拨给了傅长风。
陈如玉冷笑着看着他,暗道:报警?报警有用,老子还用得着在这鬼地方守这半天吗?
只听马成功拿着电话道:“傅局吗?我是马成功啊!我想咨询个事,这窦水关镇派出所是不是不归你们管啊?”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马成功又道:“中午就报警了,到现在连个警察的毛都没看到。对了,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个叫陈如玉的,应该是个背锅侠,待会如果有人打我一枪,肯定不是他打的,我先给你说清楚。还有,你再不派人来,这里可就真要动刀动枪了。”
说完,马成功挂上电话,也不理会陈如玉,只转身向着大门里走去,门后一脸紧张的杨文章看到马成功走来,急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走到大门门口,马成功又忽然转过身,看了看远处跑来的那一群人,然后又转向陈如玉,笑道:“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未等陈如玉回答,他又道:“你现在再不走,待会真出了什么事,可都是你的责任了。我告诉你,如果有一个重伤,你就得进去蹲几年。如果运气不好死人了,你就得偿命。”
说完也没有管一脸讶然的陈如玉,径直进了大门向工棚走去。
杨文章赶忙锁了门,紧走两步跟上马成功,边走边低声道:“马哥威武,马哥牛逼。刚才我看到你单手把那黄毛提起来了,真的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看的很清楚,后面那几个泥腿子,有一个都把藏在车上的杀猪刀抽出来了。”
马成功只笑了笑,道:“现在咱们有多少人在工棚里?”杨文章赶紧回道:“本来加上我和罗俊宏有十四个,现在你来了就是十五个了。”
进了工棚,马成功一眼便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正拿着手机在发微信的罗俊宏,又看了看工棚里的一群乌合之众,他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少一个?”杨文章看了看,道:“哦,对了,有一个被我打发到镇上去买吃的了。工头中午就跑了,本来是他和他老婆在镇上租的房子里做饭,做好了送过来。今天这阵势他肯定是不回来了,我想着大家挨到外面那帮泥腿子散了怕是挨不住,所以叫人去先买点干粮过来。”
马成功点了点头,又问道:“他怎么出去的?”杨文章道:“后面的坡虽然陡,但只要费点力气可以爬......”
话音未落,马成功已经出了工棚,转到后面。却见挡墙外果然就是自己刚才在大路上看到的那个大坡,坡度起码有六十度,好在坡上长满了树木,拉着树木勉强可以爬上去。
想了想,马成功道:“你这会儿带着他们先撤到上面的公路上去,最好是撤到镇上去,我怕今天这儿会出事。”杨文章一听就紧张了起来,道:“马哥,什么意思?以前这些泥腿子也就是围到天黑就会散,明天公司领导去协调了也就好了。”马成功转头看着他道:“你觉得刚才我提拎起来的那个黄毛像是泥腿子吗?”杨文章怔了怔,道:“要不要征求一下罗科长的意见?”马成功闻言转身便走,进了工棚便对罗俊宏道:“罗科长,外面那些人不全是村民,里面有黑社会,我怀疑他们的目的不纯。所以我建议大家赶紧从后面的坡上撤,姚大海的车在岔路口,我们回清江去,其他人到镇上找住处。你看怎么样?”
罗俊宏闻言愣住了,转头看向杨文章。杨文章只好又对马成功道:“马哥,我们回清江没问题,本来现在这个点也该回了,但他们如果去镇上住,这费用问题......”
马成功见他面露难色,只好又拿出电话走出工棚。他本来想打给罗振江,又忽然想到姚大海的话,心想这摊子事怕不就是罗振江搞出来的吧?于是便拨给了刘向南。电话通了后,他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怀疑和建议,最后才提到费用问题。
“那个,刘总,这些工人师傅们如果到镇上住,费用你看能不能解决一下?”马成功径直道。
刘向南直接问有多少人。马成功看了看杨文章,说二十个人。刘向南又问现场谁在那里负责?马成功说是杨文章,刘向南直接便说按每个人两百,让杨文章回来报账就行了。
放下电话,马成功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文章,道:“你带着他们去镇上,给他们安顿好了再回去。多报的钱算你的辛苦费。”杨文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了谢,紧接着进了工棚,大声道:“都收拾收拾,把找根结实点的绳子,咱们今晚到镇上的旅馆去住。马哥给咱们解决费用。”
工棚里沉默了一秒钟,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这些民工愿意住工棚吗?当然不愿意。这工棚顶子是彩钢瓦的,冬天冷夏天热,蚊子还能咬死人。遇到山洪泥石流什么的还有可能直接就嗝屁了,连席都吃不了,因为是运气太差枉死的。可是民工只能住工棚,只因没有一个老板愿意出钱让民工住旅馆,民工自己挣的钱也舍不得花在这上面,毕竟那有可能是远在老家的年迈双亲的医药费,也有可能是家里小孩的书本费,还有可能是为了今后能在老家起上一栋漂亮的小洋楼以便和媳妇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那种大家都向往的躺平生活的砖瓦费。
民工们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都已经背着各色黑的黄的大牛仔包站在工棚后的挡土墙前了。
一个瘦小的民工背着一大捆绳子噌噌噌地爬上了挡土墙,紧接着拉着坡上的树木,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十几分钟后,他又从坡上下来,站在挡土墙上将手里的绳子扔给最近的一个民工,道:“拉着绳子向上爬,有三四百米,大概要二十多分钟。”
民工们一个一个挨个向上爬去,其中一个爬了十几米,忽然回头对杨文章道:“老杨,陈旭东怎么办?”
骤然听到陈旭东的名字,马成功愣了愣,却听杨文章道:“他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咱们应该能在路上遇到他。”马成功转头对杨文章道:“你派出去那个人叫陈旭东?”杨文章道:“是啊,怎么了?”马成功问道:“长什么样?”杨文章道:“个子和你差不多,是个光头大汉,但是没有纹身哦!人眉清目秀的。”
马成功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陈旭东应该不是姚齐的那个陈旭东,毕竟中国有十四亿人口,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更不用说这名字着实挺普通的。
于是当一旁站着排队的一个中年民工说“领导?你问陈旭东干啥?”的时候,马成功只敷衍说自己一个小表弟也叫陈旭东,也是光头大汉,和自己身高差不多,但他是河南濮阳人。
谁知这个中年民工笑道:“巧了领导,咱这儿这个陈旭东也是河南濮阳人。他一个人来的,啥都没有带,所以他的身份证我帮他收着的,你要认认亲不?”说着便放下了手里的牛仔包,在里面翻了半天,最后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马成功。
马成功接过来一看,却像是定住了一样。下一秒,他将身份证还给了那个民工,说不是。紧接着却笑着拉过了杨文章,低声道:“我不走了,我就在坡上待着。你待会要是在路上遇到陈旭东,别提我的名字,记得把他安抚住了,然后偷偷给我打电话。记住了,这件事很重要。”
见杨文章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自己,马成功只好继续编瞎话,道:“我这个小表弟是因为感情问题偷跑出来的,家里都快急疯了,我必须得把他抓住了,然后让我十三姨来领人。”
杨文章怔了怔,随即正色道:“马哥,你放心,咱老杨别的不行,当卧底那是一等一的好手。不怕告诉你,老杨我年轻的时候绰号就叫清江陈永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