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高声禀报:“皇后爹爹回宫。”
身穿白梅刺绣杏黄色长裙的衣休,在剪头的搀扶下跨步进殿:“安答应母亲的事,本宫已经尽力了。”
牠神情严肃:“皇上只说事关朝政,便再无其她。”
“爹爹既如此说,那臣胥也无法了。”安菱绒含泪轻声说。
牠跪在皇后面前:“爹爹关怀体恤,菱绒感激不尽,必定铭记在心。”
皇后道:“起来吧。”
“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与你们同为侍奉皇上的兄弟,能照拂一二的自当照拂一二。”
嫃环委婉地问牠要什么回报。
皇后见牠如此上道,十分满意。牠拿过一只香炉,用死灰复燃的典故,暗示嫃环帮牠对付画君。
嫃环识相地拿起茶杯走上前,温顺地跪下,用茶水将香炉里的火浇灭,表示自己愿意忠于皇后、一心为皇后效劳。
牠们俩打了一通哑迷,在针对画君的意思上达成了一致。
夜晚,嫃环穿着一身雅致的青色裙裳,又去见妶姈。
妶姈倚在大红色的软榻上,睡梦正酣。
鲜血一般的大红色,在大婧是为吉兆,也是贵人所用之色——女子月经和分娩时,皆淌出神圣的血液,故而血红色是尊贵的颜色,非女子是不可使用的。且红色褥垫的包围会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母亲肉红色的子宫中,又多了一层亲切和使人放松的寓意。
嫃环见妶姈睡得很熟,便轻手轻脚地帮她整理奏折,真是好一个贤惠的淑男。
妶姈自小习武,到底是耳聪目明。嫃环动静虽轻,她却也很快警醒:“是你?”
她身子放松下来,轻笑:“什么时候来的?朕竟一点没有发觉。”
嫃环温惋道:“四娘好睡,环环不忍惊动。”
妶姈睡眼惺忪,仍倚在榻上不动:“我这儿多得是案牍之劳形,已经看了一天折子了。”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那些老婆子啊,有事没事就参一本来烦朕。”
嫃环侍立在她身畔,如一樽漂亮的琉璃花瓶;牠优雅地握着从她桌上顺来的锦鲤团扇,温言软语宽慰:“言官职责如此,四娘不必苛责她们。”
“何况,常有美人来看望四娘,又何来案牍劳形呢?大约是青袖添香,诗情画意吧?”
妶姈知牠吃醋,忍俊不禁。
嫃环抬起天真的大眼睛,装模作样地嗅了嗅空气:“好香。”
“泥子越发刁滑了,是朕太过纵你。”
大婧认为男子是泥巴一样的生物,故而有了泥子一词,作为对男子的昵称。
嫃环听了,含嗲带嗔地别过头去,软软糯糯道:“环环本就不如画君爹爹善体圣心,只会惹四娘生气。”
妶姈笑着抬手,一把将嫃环拉近;嫃环一介柔弱少男,吃不住这力道,身不由己被拉到她身边,鼻端沐浴着她身上的檀香气味,便顺势坐下,向她的胸怀依偎去。
“你怎么知道是画君来过了?”妶姈含笑按了按牠细弱纤巧的香肩。
嫃环又嗅了嗅她的扇子:“扇子上的胭脂香气是天宫巧。这种胭脂甜香扑鼻,制作不易。宫中并无几位郎君能用。皇后爹爹不喜用香,那想必是画君爹爹。牠来见皇上时精心粧扮,所以连扇子上都染上了胭脂香味。皇上且说是不是?”
牠嘴上吃醋,身体却诚实体贴地为妶姈摇扇子扇风,这样嗲俏多情的男子,即使闹点小脾气,也招人喜欢。
妶姈也愿意听牠说话:“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嫃环不敢直接说明来意,牠先讲了很长一段话,又扯皇后,又扯画君,好好铺垫了一番,才慢慢小心地提出:“……环环心想,安妣怀一事,或许本就值得再细细推敲。”
妶姈眉头一皱,冷淡地问:“什么推敲?”
嫃环说到推敲这一句时,特意回头观察了她的表情,见她似有不悦,立即起身下榻跪下,一刻也不敢迟疑。牠温顺地低着头:“臣胥幼时读史,见圣主责罚臣民时,往往责其首而宽其从,使人民心怀敬畏,同时又感激天恩浩荡……”
接着牠又吹捧了妶姈一番,才委婉地提出建议:“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
妶姈垂眸看着牠,轻声笑了:“朕只知你饱读诗书,不想史书国策亦通。有君如此,朕如获至宝。”
她于是许诺:“安妣怀一事,朕会令人重新彻查,绝不使一人蒙冤。”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嫃环,听牠跪在地上说那些自谦的话。待牠说完,她伸出手,示意牠可以起身了。
次日,剪头来向安菱绒道喜,说皇上下令再审牠母亲的事。牠巧言令色一番,成功让安菱绒误以为这是皇后的功劳,还装出关切的模样,挑拨了安菱绒和妽寐庄:“烩贵人要是肯早些写信给妽大人,安答应也就不用如此忧心了。”
此言一出,安菱绒果然开始黑化。牠的头顶出现一行小字:安答应(黑化中)
剪头见目的达到,满意地走了。
“我这才知道,在这宫里,谁的话都不如皇后爹爹的话管用。”安菱绒恨恨地说。
“当然了,宫里除了太后,皇后爹爹就是最大的男人了。”鸨鹃笑得一脸天真。
“鸨鹃,快帮我找些值钱东西寄回家里。这次母亲出事,家里一定花了不少银钱周转,怕是穷得叮当响了。”安菱绒忽然想起家里的经济状况,慌忙叮嘱鸨鹃,“我父亲眼睛不好,受尽了叔爹的欺负。我得、我得帮帮牠……”
说着又哭了起来。
唉,这安菱绒的父亲也真是软弱,一个正夫,居然能让家里的胥室欺负到头上,还得让男儿帮牠想办法。
于是鸨鹃开始为牠想办法了:“小主,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您也得想法子,自己获得宠幸才是啊。”
此言一出,安菱绒头上的黑化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度。
***
榴朱在院子里cosplay粘杆处,举着一根长长的杆子粘蝉。日头正烈,牠倒是不怕晒。
牠的脚边已经放了一袋子蝉了,里面似乎还混了一只令人恶心的大螂。
梡碧抱着一把荷叶经过,看见这一堆虫子,顿时干呕了一声,捂着嘴道:“你怎么不在屋里给小主摇扇子?”
“皇上在里面呢,我哪敢进去待着啊。”榴朱一边抓蝉一边说,“哎,你又在干什么啊?”
“小主让我去摘些荷叶,说午睡醒来要看。”梡碧说着,抱着荷叶往殿内走。
唉,万恶的等级制啊,上面的人不事生产天天花枝招展,下面的人辛辛苦苦干这干那一刻也不得空闲。
梡碧进了屋子,果然看见妶姈在和嫃环面对面谈天说地,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腐臭味,不过主要是嫃环在单方面散发恋爱腐臭,妶姈那边散发的只是闲来无事玩点玩具的淡漠气味。
梡碧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慌忙跪下来:“虏俾不知皇上在此,实在是无心之失,皇上恕罪。”
嫃环涂了橘红色口红的嘴唇微微扬起,眼神却很冷。牠看出来梡碧在演戏,也猜出牠的心思了。
妶姈瞥牠一眼:“东西放下人走吧。”
梡碧将青花瓷宽口瓶注满水,将荷叶放进去。牠往叶片上撩水时特意晃动了牠那双爪子,细长白嫩的手指相当漂亮。
“你长得俏丽,心思也精巧。”妶姈夸了一句。
“谢皇上。”梡碧顿时甜甜地笑了,福身谢恩。
妶姈话锋一转:“只是,万物有灵,荷叶原本好好地长在池子里,让它们长着也就是了,何必摘出来?”
她语气平淡,然而不怒自威。梡碧顿时脸色大变,慌忙跪下:“皇上恕罪。虏俾知错了。”
嫃环也脸色发白,牠这才想起,大婧不提倡非必要采摘花草的行为。叶片倒还好些,根系和花朵都是不允许男子触碰的——牠们没有分寸,无法与自然和谐相处,会毫无底线地滥用自然资源。
牠心知这事犯了忌讳,好在只摘了荷叶,没有碰荷花,还不算大罪。牠也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教训的是,臣胥一定好好教导俾男,不会再让牠们做出这种事。”
“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妶姈淡淡地说,看了一眼梡碧,“你下去吧。”
梡碧立马脚底抹油地跑了。嫃环也这才敢缓慢起身,重新坐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