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偶尔回趟家,跟我、跟我妈也都没了话说。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他在外面赌钱,我妈性子软,她说,像别人家那样去掀赌桌抓人回来的事她做不来,跟家里的人说也都没人能管得住他…再后来,他就在外面越赌越大,直到赌红了眼,不痛快就会回家找事,原本就剩一个不动手的好处,也就这么没了,我跟我妈都是在这之后才对他灰心的…”
“之后,他说要卖房子还债,我妈痛快提了离婚,带着我净身出户。而他却在离婚后到处造谣,说我妈在外面有人了,嫌他没钱才要离婚的…那时候,我才隐约察觉到他卑劣的品性。”
说到这,青礼猛吸了口剩下的烟,待捻灭了烟头又继续说:“我奶奶那边大人们口中的他,即便是做了这么多错事,却也一直是个老实人的形象,一个只是脾气有点急,还不善表达的老实人,一个被别人带坏了的老实人。而我跟我妈明明什么都没做,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里里外外的忙,却成了他们口中的烂人,仅仅是因为当初先提离婚的是我妈,而我选的职业又是她们认为的下九流…他们看上去好像都很了解他,但明明我跟我妈才是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明明只有我们才是最清楚的。”
“别抽了。”
见青礼又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周演过来拦了她,直接把她嘴里的那支抢了去,坐到她身边的石头上抽了起来。
青礼只好又开了一罐啤酒,抬头看向头顶厚重的云层…
“当初,即便是在还辨别不明很多事情的是与非的时候,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通通都印在了我的脑袋里。直到我大了,真的懂事了,才明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代表着什么…”
如果他非要是个老实人,那也是个自私自利的老实人。
“我想,也许有很多孩子都像我一样,不管父母拿什么方式对待自己,都愿意坚信他们是爱自己的…可是,即便愿意自欺欺人,也总有力气耗尽的那一天。最终我还是接受了不被爱的事实,在他打我的时候,在他一次次联合外人泼我们脏水的时候,每一次都体会得无比深刻…说真的,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这些往事都是青礼从未对人讲过的,她最完整的感受,只说给了周演听。
周演的视线漂在漆黑的海面上,吐出一口烟来为她解惑,淡淡的语气,却直击她的心结:“小礼,你不是不懂,只是因为他是你爸,才一时看不清楚…”
初见青礼的那晚,她说过的话,周演到现在仍记忆深刻…
“记得么?其他人喜欢怎么猜,怎么想,那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个真相你不是早就看见了么?”
原来是这样…
此时的青礼才意识到,当局者迷,说的就是她了。
周演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安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小礼,我们都要学会向前看。”
青礼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支起腿撑着手肘,垂下了脑袋,将整个头的重量都压在了双手的虎口处…
即便如今终于理清了一切,她仍觉得整颗脑袋都是混沌的,重重的压在身上,连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
“我知道…可是周演…”
“嗯?”
听她的声音透着压抑,周演起身到她身前蹲下,靠近了去听她说话。好一会儿才听她吐出了下半句…
“…我是想躲开他,但没真的希望他去死…”
周演立刻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上次青山来打砸过后,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
他靠过来揽住青礼的肩,第一次主动将人抱在了怀里。
青礼将下巴支在他肩上,感觉稍稍卸去了一丝沉重,但仍陷在回忆里…
“我还曾在心里埋怨过他,带我下过那么多次水,却从来没教过我游泳,在那次差点被浪冲走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水里玩儿了。”
“我会游泳,我教你。”
周演抱着她,手指慢慢顺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道。
青礼黯淡的眸恢复了一瞬的光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的水性很好,可最后却是被淹死的…”
警方查了附近监控,说青山是深夜醉酒从桥上经过,遇到了抢劫的人,跟人争抢自己身上的财物时失足落了水。强盗见状就跑了,而路上没有行人救助,所以青山直到早上才被人发现溺毙在了河里。
“别想了,已经发生了,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我姑,我姐她们都说我不孝,说我没良心,可没办法,我就是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青礼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说她唯一感到异常的地方,只是觉得心口发堵,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一直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到现在都让她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眼泪证明不了什么…小礼,我们去接五月吧?现在就去,顺便告诉小白咱们不走了,她俩一定很开心。”
周演轻拍着她的背,等着她慢慢平复。
“…好。”
周演起身把她从礁石上拉起来,载着她去了白遇家。
…
五月似是在青礼出电梯那一瞬间,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它飞快冲到了门口,顺着门缝努力嗅着外面的气息。
随着两声急切的犬吠,白遇被吵醒了,青礼连门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开了…
“你俩回来了!快进来!”
原想出来训五月,就听见门外的青礼已经在让它闭嘴了,她连忙过去开了门。
周演早在莲岛就发了信息,告诉过白遇那边的情况,所以见到人她什么也没问,她明白这时候青礼需要的只有休息。
一改往日里的闹腾的性子,白遇拉着青礼坐下,乖巧地忽闪着大眼睛问她:“饿不饿?给你俩弄点儿什么吃吃呀?小礼,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