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府邸的张文彻,一路走着小道,绕了好几个弯,才到达一处偏僻之所,而这里,早就有一人等候在此。
来人见到张文彻,连忙恭敬行礼,但言语中却不似行为那般恭敬。
“想不到掌书记真的依约来此,某在此恭候多时。”
来人身处黑暗中,看不出全貌,但从声音上听起来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张文彻也并没有细究,甚至没打算看清对方面容。
对于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对方背后之人是谁就行了,至于是谁来见他,他是一点都不在乎,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汝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急事。”
张文彻可没耐心和他客套,直问主题。
“想不到掌书记如此心急,看来张延礼再立大功,让掌书记坐立不安了。”
来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另外的事情,直接提及张文彻的痛处。
见此情景,张文彻冷哼一声,没有多言。
而对方见场面僵持住,也知自己有些失言,片刻后,场面仍然没有改变,他才继续说道。
“数日后,吾家主人回转沙州,还请掌书记到时一见。”
张文彻却满不在乎,轻哼说道。
“吾本有职责所在,与各地官僚相见,都在公务之内。”
“若是此事,何需深夜来此,徒担风险。”
对于对方迟迟不说正事,顾左右而言他,张文彻相当不满,直接表明态度。
见此,对方也不敢继续拖延,直接说道。
“据闻,二公子还有一封密信呈禀留后,吾家主人想知晓。”
“此密信中有何关键。”
乍听此言,张文彻脸色剧变,变的非常难看起来。
密信一事,他并不知道,要知道,他也是节度使属官,掌表奏书徽等文书工作,地位仅次于节度副使、行军司马、节度判官。
虽然说唐末武官重,文官轻,掌书记大都为节度使的幕僚佐臣,但也是节度使最为亲近的心腹。
而张文彻本就与张淮深有亲缘关系,又辅佐张淮深长子。如此情况下,他居然不知道密信之事,说明他已经被排斥在张淮深的心腹圈子之外,这是极为不好的信号。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不知是敌对张延礼的行为,还是向沙州其余大族靠拢的行径,让张淮深非常不满了。
张文彻未发一言,低头沉默思考此事,反思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
而自己不知道此事,对方却能得知,看来在留后府内,另有暗探,却不知是谁了。
过了很久,等到对面之人都有些不耐烦起来,张文彻才抬起头来说道。
“此事吾自会处理。”
“见汝主人时,自会告知。”
“汝且先回去复命吧。”
张文彻说完,并不等对方反应,径直离开此地。
后面之人虽然不满,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离开。
看见对方反应,张文彻直摇头,怀疑起自己向他们那一方靠拢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是张延礼势力日大,而张延晖仍然不放在心上,书信一事,说明张淮深对他也不如以前那般信任,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得继续如此了。
数日后,张文彻辅佐张延晖处理事务,两人亦师亦友,平日里其实相处的非常不错。
“大公子,二公子此战得凉州,完成司徒当年之愿,如此,沙州无忧矣。”
见到张文彻主动提到张延礼,而且不似之前那般针对,张延晖也放松了下来。
这段时日,张文彻经常劝谏张延晖要防备弟弟张延礼,弄得他不胜其烦,这次,张文彻主动提及,却没有针锋相对,张延晖稍微放下来心来,说道。
“二弟沙场骁勇,为父亲基业开疆拓土。”
“吾不如其多矣。”
“连三弟、四弟都在其麾下建功立业。”
“反而是吾这个做兄长的,在沙州安享成果。”
张延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感慨,情感非常复杂,既有些自豪,又有些失落。
若是往常,张文彻一定会借此机会,劝谏张延晖防备张延礼,然后两人又会不欢而散。
但是,今日张文彻心中另有想法,并未劝谏,反而顺着张延晖的话往下说道。
“大公子不可气馁,二公子开疆拓土,固然是大功一件。”
“而大公子坐镇沙州,替留后处理各州事务,亦是长远之功。须知征战沙场固然不易,处理内政,镇各州,抚百姓,给馈饟,不绝粮道,同样不是易事,大公子不可妄自菲薄。”
张文彻勉励起张延晖,趁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顺口问道。
“某今日在城中见到三公子,其不是在凉州,怎会突然回转。”
听到张文彻反问,张延晖没有想太多,顺口说道。
“确是一桩私事,不过倒也无妨。”
“延嗣在军中擅自杀降,与延礼手下将士冲突。”
“此事延礼不好擅自处置,故而交由父亲发落。”
其实张延晖知道的也不是事情全貌,但大概缘由差不多,面对张文彻,他也没想隐瞒。
而张文彻却从中嗅到了其他机会,涉及到留后家事,他也没有继续多言,转而问起了其他事情。
而张延晖自然没有防备,提及了不少事情,不过都没什么关键信息。
张文彻无奈,但也没指望能一次性弄清,只得继续闲聊下去,慢慢打探。
数日后,张淮深召集府中僚佐共同议事,所讨论的就是之前张延礼谏言的联合于阗、喀喇汗国共抗高昌回鹘一事。
这种涉及到归义军战略改变的事情,绝不是轻易可以推行,张淮深虽然有了决断,但也先听听主要官僚的意见,再与几位外任将领索勋、安再晟、康通信等人商议。
不过,这种涉及到归义军生死存亡的问题,众人皆不敢有什么私心,而是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当然也有少数几人的意见趋于保守。
不过,归义军这个政权本来就是乱世中从吐蕃尸体上崛起的新兴势力,之前实力不足,对高昌回鹘以守为主,不敢轻易掀起战事。而如今,归义军东部战事已平,有了余力,当然还有很强的攻击性。
最终,张淮深还是统一了众人意见,只待与驻守伊州的索勋通气后,就会派遣使臣去往二国,商讨联合出兵高昌回鹘一事。
至于索勋的意见,不用想都知道,他极大概率是赞同的,目前高昌回鹘势大,压力最大的就是驻守伊州的索勋。归义军转守为攻,倾全军之力攻打高昌回鹘,他那边必然压力大减,这种事情,无论是归义军这个团体,还是他个人,都是相当有利的事情。
结束廷议回府后张文彻,没有丝毫停歇,连忙书写了一份密信,自己亲往交由上次会面之人。
信中内容有二,一是白天内部商议联合于阗、喀喇汗国共抗高昌回鹘一事,二是张延嗣杀降被贬斥一事,张文彻建议可派人接触一二,看其是否有不满的情绪。
其实,他也大体猜测出了张延礼信中的内容,除了入长安求取旌节。不过求取旌节一事,因为全部由张延礼操办,沙州这边只会派遣一些不太重要的人物,张淮深的安排十分隐秘,所以他自然也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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