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被翁郜寄予厚望的夏绥兵却迟迟没有到来。
直到9月中旬,约五千夏绥兵才在都虞候周融的带领下来到凉州,这些夏绥兵步卒为主,几乎没有骑兵。来的比张延礼和翁郜预计的还要晚很多,而且人数也比朝廷调遣的兵马还多一些。
翁郜见到如此多的兵马自然大喜,觉得与张延礼博弈的本钱都雄厚了几分,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而见到周融和他麾下的五千兵马,张延礼却是非常凝重,连夜遣使召集各都兵马和就近的胡部兵马来凉州。
果然,初次见面时,周融态度就极为嚣张,要求防御使翁郜发下赏赐。但凉州的钱粮都在赤水军手上,实际掌握在张延礼手中,如今的凉州府库空空如也,就连翁郜本人和属吏的俸禄,都是令狐兴晟从赤水军府库中借出,然后发放。
如今的翁郜哪有这么多钱粮来赏赐五千兵马,只得让张延礼出钱粮赏赐远道而来的五千夏绥兵。
但有所察觉的张延礼并未直接拒绝,而是以秋粮税收未收取,府库空虚为由,让他们等待几日,只要各地秋粮税收押送至凉州后,必然发放,而各地已经统计完毕,正往凉州押运。
而也就是这几日时间,周融几乎每天都来催要钱粮赏赐,甚至一天要来上数次。
这种场面,哪怕是文官出身的翁郜都察觉到不妙,与周融一道多次向张延礼施压,但随着周边兵马陆续聚集到凉州,张延礼的底气越来越足,一开始还好言拖延,后面干脆撕破脸,直接拒绝。
见到如此局面,翁郜与周融二人大慌,从开始的请求,到后来的威胁,再到如今的近乎哀求了。
这日,两人又召张延礼前来,讨论赏赐一事。而翁郜相召,张延礼也带领亲兵前往,他各方面准备已经完成,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摊牌。
此刻曹进玉跟在张延礼身后,又有二十余名亲兵跟随,而张延礼只要出了府邸,哪怕面见名义上的长官凉州防御使翁郜,甲胄也从不离身。
虽然说,夏绥兵都被关在凉州城外,但张延礼可不敢大意,防止翁郜、周融二人狗急跳墙。
这段时间,张延礼不但调兵前来,还四处打探消息。
如今,赤水军四都兵马,已经全部到了凉州附近,而周边胡部,也有五六千兵马汇合而来,加上凉州守军,张延礼兵力数倍于夏绥兵,自然不慌。
凉州本就是张延礼地盘,加上张延礼有意遮掩,让大军偷偷行动,而夏绥兵没有统一指挥,甚至没有派遣任何斥候巡视,此刻还没察觉到任何危险。
而这段时日,通过多方面收集消息,加上一些猜测,张延礼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支超过朝廷标准的夏绥兵的情况。
如今的夏绥银节度使乃是诸葛爽,其本是庞勋旧部,后投降朝廷被封为汝州防御使,去年,李国昌父子之乱,诸葛爽领洛阳守军北上,担任招讨使李涿的副帅,立功受封节度使。
朝廷本欲任命他为振武军节度使,只是振武军节度使吴师泰抗命不遵,不愿移镇,朝廷无奈,改任诸葛爽为夏绥银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
而这位新上任的节度使,首先要做的就是排挤本地兵将,加上朝廷正好调遣夏绥兵入凉州,所以才大手一挥,派遣五千兵马而来,还将跳的最欢的周融派遣来此。
这诸葛爽不愧为庞勋旧部,手段也颇为老辣,一手祸水东引玩的相当不错。
周融这些人,也是半推半就,只能来此。京西北八镇,钱粮都需要朝廷供给,大都不像河北藩镇那般桀骜。
诸葛爽又命人传播流言,言凉州富庶,赏赐必然丰厚,所以士卒的抵抗情绪并不重。加上诸葛爽并不是一味打压本地势力,除了周融外,他也与其他本地将领达成了一致,所以,最后只有他这个倒霉鬼被排挤出来。
周融虽然也是被迫出征,但心中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若是真的赏赐丰厚,或者干脆能得凉州,也是因祸得福。
但他却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心,初到时还犹豫不决,没有下定决心煽动兵变,而是想着挟兵自重,先要一批赏赐,以加强在军中的威望。
如此一来,错失良机,若是他当初一到凉州,就立刻发动兵乱,获胜的机会还有三四成,但如今张延礼大军汇集,他已经毫无胜算了。
这次,也算给张延礼提个醒,这个世道,没有官军的概念,所有不是自己的兵,都得当成贼寇一样提防。
等到张延礼带人来到府衙,厅内翁郜和周融,还有监军田守业,早已等待多时,他们一见到张延礼出面,连忙上前。
此刻的翁郜顾不得尊卑,也早就没有平日里儒生的风采,上前一把抓住张延礼,焦急地说道。
“副使不可再拖延了,还是赶紧发些钱粮赏赐下去吧。”
“如今这局面,若是再没有钱粮赏赐,有兵变之忧。”
“吾不知副使有何打算,但若是兵变,副使城内家眷亦置于险地,况且就算副使兵强,即便能平乱,也会受到朝廷申斥。”
“还不如拿出一些钱财,消弭这场灾祸。”
翁郜顾不得平日里的文官做派,说话直说一半,此刻的他将心中想法直接说出,不乏威胁之言,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看来,只有在生死危难之际,才能暴露一个人的真正本性。
而监军田守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此刻也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附和翁郜所言。
而一旁的周融,同样在旁边一唱一和道。
“城外五千夏绥兵,俱是精锐,而此刻凉州城兵不过千,就算有青壮守城,也不是城外大军对手。”
“副使何必拖延,赶紧拿出钱粮赏赐士卒,若是让士卒入城自取,恐伤了副使家眷。”
面对此种威胁之言,曹进玉突然发怒,拔刀上前,欲杀周融,而周融同样拔刀抵抗。
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局面,双方已经完全撕破脸了。
张延礼喝住曹进玉和周融二人。
“住手,在防御使和监军面前擅自拔刀,成何体统。”
听到张延礼喝止,曹进玉退后几步,但手中横刀并没有收入鞘中,护卫在张延礼身侧,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而另一边的周融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收刀入鞘。
虽然在他看来,城外兵多,但此刻在城内,张延礼仍然占据了优势,他也不敢继续如此。
而他其实也是个纸老虎,看起来是这五千兵马的首领,但实际上对各部的掌控力非常弱,若是要不来钱粮,再有人煽动,说不定城外兵乱,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所以,他其实没有什么办法,也约束不了士卒,张延礼觉得他错失机会,实际上他就从来没有这个机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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