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让能的想法从来不是一味地退让和妥协,而是有他自己的章法。他还是坚持自己意见,想要用强硬的态度去应对如今的局面。
“如今神策军虽然战事不利,主力尽丧,但是凤翔仍在朝廷手中,神策军指挥使李茂贞也占据了泾州。”
“张延礼虽然大败神策军,但兵力想必也并不充足。”
“他没有攻打长安,并非对朝廷有几分忠心,而是此刻兵力不足,力有未逮。”
“至于这份上疏,也只是想拖延时间,非是向朝廷申冤。”
“观此人行径,若是此次朝廷妥协,其必定大肆扩张势力。”
“朝廷之前不应该与其为敌,应缓缓行事,拉拢其部将,削弱其实力。但既然已经与其开战,如今已然不可妥协,免得彻底成为其傀儡。”
“值此之时,朝廷仍可与其一战,继续拉拢封赏其部将,将关内道各节度使之位封赏实权将领,同时可号令周边各镇勤王,若有能攻下其地盘者,依照邠宁旧例,可以节度使之位酬劳。”
“京西北各镇,哪怕都在野心家之手,也好过在一人肩上,就算其忠心不二,亦难保其子孙部将皆是忠心。”
杜让能也真的是一名忠臣,他尽心尽力为朝廷谋划,他看透了朝廷目前的局势,也看穿了张延礼看似在战场上取胜,实际上并没有彻底打开局面。
张延礼虽然连战连捷,一败党项三镇,二败神策军,但战场上的优势并没有转换成战略上的成果,朝廷虽然损兵折将,但是底子太厚,只要小心应对,仍然能扳回这个不利的局面。
光大唐近三百年的威望,就不是崛起十来年的张延礼可以正面对抗的。
所以,现在杜让能就是劝朝廷不要妥协,做事要做绝,就是要拖,也要彻底将张延礼拖死。
这个想法非常明智,但是如今的朝中,与杜让能保持同一想法的人几乎没有。崔安潜原先就选择明哲保身,他也靠着对局势不发表任何看法才存活至今。现在朝廷兵败,他更加不会有任何谏言,免得遭到事后清算。如今朝廷可能对割据自立的藩镇没什么办法,但是杀一两个宰相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韦昭度、杜让能二人可能对圣人还有些念想,心存侥幸,但去过几镇当过节度使的崔安潜很早就看出了圣人的品性,所以他才一直选择明哲保身,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杜让能坚持如此,崔安潜没有任何举动,孔纬从一开始劝圣人和谈后,也没有继续坚持。孔纬对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介入就不深,所以现在同样也不会力谏,顺其自然。这样到了最后,无论是何种结果,他牵扯得都不深,都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圣人已经有些许犹豫,不知道该作何选择,此刻他望向了刚刚逃回来的杨复恭,作为宦官的首领,掌管剩余的不到两万神策军,杨复恭的意见至关重要。
“禀陛下,神策军之败,罪在张浚不听号令,还请陛下治罪。”
“另外,西门君遂与张延礼勾结,也请陛下下旨诛杀。”
杨复恭之前一战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眼下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此外,他的个人利益与朝廷利益未必完全一致。此时,他的想法是为自己的战败开脱,同时,也将宦官中西门氏一系的力量清洗了一遍。
他是做两手准备,若是朝廷能够得胜,他也要保证自己能够把持朝廷的大权。即使失败,他也优先清除西门氏的势力,保证张延礼没办法在宦官中找到可以取代自己的势力。
杨复恭是完全为自己考虑,没为朝廷考虑半分。不过圣人对他的意见倒是称不上反感,目前圣人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了,立刻就同意了杨复恭诛杀西门君遂的想法,至于追究张浚的想法,圣人终究还是有点良心,倒是没有全盘接受,只是准备再议此事。
“如此,就先派遣使者与汾阳郡王一谈,看其想法。至于杜相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就先召周边数镇勤王,再谋其他。”
圣人最终没有单独采用某一个人的意见,而是按自己的想法综合几人的意见,但是此刻乃乱世,有些事情不是和稀泥能够解决的,关键时候还是要有一些决断和抉择。
最终圣人派遣内常侍张承业前往军中与张延礼谈判,张承业原名康继元,是前任内常侍张泰的养子,张泰张承业这一系在内廷中没有多少权势,但是与各派系关系都不错,又一直忠于圣人,算是目前圣人可以信任的宦官。
毕竟,此刻若是派遣杨复恭的心腹,说不定就不会被张延礼直接杀了,进一步加剧双方的矛盾。
当然,除了内廷宦官张承业外,圣人也派遣了宰相崔安潜出使,崔安潜之前在讨伐黄巢一战中与张延礼有几分交情,所以这次圣人就派遣崔安潜出使。
圣人这次还是有和谈的诚意的,派遣的都是中间派。
同时,杨复恭私下里也派遣了自己的使者前来交涉,他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他也派遣了使者去往河东,想请河东李克用从中居中协调。
朝廷一战被张延礼打破了胆子,无论是圣人还是杨复恭都没发现张延礼目前的问题,还是想息事宁人,没有赌上一切的勇气。
而杜让能虽然发现了问题,但是他的意见终究没有被圣人采纳。
不过,朝廷的使者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张延礼,此时张延礼已经去往凤翔,与安敬思等人会合,要先打下凤翔。他准备要先将身后的神策军一一拔除,再来与朝廷谈判。
张延礼的目的不是此时彻底占据朝堂,但要让朝廷诸公感受到压力,他不再是之前只能在朝堂外等待的小人物了,而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朝廷震动的一方巨擘。
不过,就在长安前往凤翔的这段时间,凤翔城内外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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