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稷喊出这些话的时候,易景珩的心头猛得一震,连呼吸似乎都变轻了几分。
他缓缓站起身,云曦欲上前搀扶,却被他挡了开去。
“所有人都出去,今日之事若敢向外透露半个字,格杀勿论。”
下人们立刻散去,云曦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也退了出去。
易景珩似乎是打累了,又似乎是被这惊天的消息吓得腿软,靠着身后的博古架,滑坐到地上。
萧稷走到他身旁,挨着坐了下来。
外头已是夜色缭绕,冷和静让二人的心沉寂下来。
不知有多久,他二人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谈过心。这也是第一次,萧稷和易景珩主动聊起阿黛的事。
“对不起,她的身份……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易景珩手肘搁在膝上,指尖支撑着额角,“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早便知道。”萧稷语气清淡,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身旁叹息声响起,“难怪,难怪你偏偏娶了她。”
“那时……只是觉得像,她入府之后,我才确认,她就是阿黛。”
萧稷舌尖轻舔着后槽牙,眉心微微隆起,“阿珩,她虽是玥国派来的,可她是无辜的,是玥国利用了她。”
“我明白。可她如今的立场……”
“她从未伤害过谁。”
“你说什么?”易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眸光看向萧稷。
“在青州的时候,玥国曾下令让她除掉秦太医,她没有那么做,而是给了我暗示,让我知道太医有危险。”
“怎么会……”易景珩口中呢喃一声。
“矿场被炸时,她有意加长了引线,又暴露行踪将那些守兵引走,为他们争取了生机。还有冶铁使,也是她提醒我,这才查到陈王调换了铸造司的铁矿,私铸兵器。”
说到这儿,萧稷顿了顿,“所以,无论如何,我要保她性命!你可愿帮我?”
烛光被穿过窗棂的夜风拂动,易景珩的脸被照得影影绰绰,但他眸中似有火光在跳动。
良久,他才开口:“明天你去看她吧!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闻言,萧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抬起一只手与易景珩掌心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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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清冷寂静,墙脚处还留着先前抓捕玥国暗探时留下的血迹。
而陈王府内,歌舞升平,好似在庆祝着陈王难得办成的这一件大事。
柳儿坐在席中,看着那些盈盈细腰的舞女,深觉无趣。见陈王饮酒已然有些醉意,她起身恭敬地道:“陈王殿下,既然事情已成,我还要回去向郡主复命,就不久留了。”
语罢,她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外面进来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柳儿蹙眉,转回头看向斜倚在矮榻上,姿态惬意的易景驰,“陈王,你这是何意?”
只见易景珩冲着她身后侍卫微抬了抬下巴,下一秒,柳儿的双手便被扣住。
“走什么?不如留在王府,做我的女人,如何?”易景驰边说着,手还肆意地在一个伺候酒水的奴婢腰间摩挲着。
“陈王,你是疯了不成?我是玥国的人,将我留下,你不怕你与我们做交易的事情被人知道?”
柳儿深知陈王为人,不过一个好色之徒,本事没多少,整日只知花天酒地,她是绝不可能委身于此等庸碌之人。
何况,她是青阳郡主的人,郡主和陈王是各取所需,谁也不低于谁,若将她扣下,这陈王岂非摆明了下郡主的脸面?
得罪了玥国的郡主,于这陈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若真这么做,那简直就是愚蠢的过分了。
柳儿这么想着,心中底气有足了几分,毫不畏惧地抬眸直直看向易景驰。
“这么说,你是不想留在我身边了?”陈王推开身边的婢女,起身向柳儿走近,“那我强留你,岂非是个威胁了?”
他围着柳儿,绕着圈走着,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的扫视,让柳儿浑身不适。
“啧,姿色太过一般,留你实在是没什么必要。既然你肯配合,那我只能……”
易景驰脚步一顿,伸手拔出了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剑,架在了柳儿颈侧。
“陈王殿下,你过河拆桥,这是要与我玥国撕破脸吗?”柳儿怒道。
易景驰却是讥讽地一笑,“过河拆桥?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们家郡主,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你说什么?!”
柳儿并不相信这易景驰的话,可随后易景驰拿出来的那封信,却让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信件她再熟悉不过,因为是她亲手将信交到易景驰手中的。
她走的时候,青阳郡主便吩咐她将这信一起交给易景驰,可她并不知信中内容。
柳儿有些急切地将信纸抽出来,展开信纸的手显得有些慌乱,险些将纸给扯破了去。
待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她整颗心像是掉入了冰窟之中。想不到真正过河拆桥的,是青阳郡主,她竟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回去!
柳儿无力地软倒在地。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一心一意替郡主做事,郡主为何要无故舍弃她?
思绪混乱之间,一条熟悉的铁律在她脑海中闪过。
星月卫中人,必须誓死遵从上峰的指令,违逆者——死!
刘殇大人曾经无数次说过的铁律,她违背了。本以为投靠的是明主,谁知却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身后的侍卫将柳儿带走了,她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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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中,黛青依然穿着来时的衣裳,但此刻已经破败不堪,上面一道道的鞭痕和血迹,将原本浅碧色的衣衫染成了鲜红。
那纪怀明根本没想审问她,京中的暗桩早已被拔除干净,陈王和青阳做了交易,根本无需再从黛青身上审出些什么,对方不过是想将她折磨至死,这其中定然有青阳的意思。
黛青闭目倚靠墙角坐着,即便满身伤痕,却也不见颓唐,好似要与那行刑之人对抗到底。
吱呀一声,牢门被人打开,她以为又一轮审讯将开始,
谁料,睁开眼眸看见的,却是那个让她牵挂于心的人。
“……你……”萧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泛红的眼眶,和那一闪而过的怒意,显露了他的心思。
萧稷想将她拥入怀,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
那满身的血痕,让他不敢碰她分毫,生怕弄痛了她。
反倒是黛青,见着他愣在那儿,起身几步扑进他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萧稷一遍遍的重复着,僵住的双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后背。
黛青脸埋在他胸前,轻轻摇着头。
“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萧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悄声道。
黛青始终低垂着头,额角靠在他的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皱了皱眉,指尖在唇瓣轻轻抹过。
“陛下,已经下了……赐死的旨意,到时,我会让人安排好,将你换出来,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就行。”萧稷轻柔的在她耳边说着,黛青这才抬起头来,眸光深深地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
她点了点头,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萧稷,若我还能活着,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这似乎是第一次,黛青如此直白的向他表达爱意,萧稷怔愣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上便是一热。
两个人儿火热地纠缠在一处,唇畔相贴,轻捻厮磨,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黛青闭着眼眸,享受着这一刻的柔情,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待她睁眼时,身前的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有些事,我必须去完成!”
黛青垂眸看了萧稷最后一眼,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地牢。